医院病房的窗帘拉了一半，清晨的微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暖色的方格。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淡淡花香混合的味道，安静得能听到点滴瓶里药液滴落的细微声响。
林默醒了。
意识回笼的瞬间，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绷紧了神经，做好了迎接新一轮剧痛的准备。
然而……
没有。
什么都没有。
脑内一片风平浪静，宁静得……让她有点不习惯。
那团粉红色的数据流安静地蜷缩在意识海的角落，颜色黯淡，像被拔了电源的旧电脑，连一丝微弱的电流杂音都欠奉。
仿佛昨晚那场差点把她撕碎的狂暴惩罚，只是一场噩梦。
但她知道不是。
身体残留的疲惫和肌肉隐隐的酸痛，还有手腕上埋着的留置针，都在提醒她，那一切都是真的。
她缓缓睁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
单人病房，设施齐全，环境安静。
林薇薇蜷在不远处的陪护沙发上，睡得正沉，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记忆碎片慢慢拼凑起来。
剧痛……陆景然闯进来……他抱着她下楼……车里……他握住她的手……
林默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抬起那只没打点滴的手，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仿佛……还能感觉到那股干燥温热的力量，不容置疑地包裹住她的冰冷，带来一种近乎蛮横的……安宁。
还有他怀里……
她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
疼！
清醒点！林默！
那是甲方！是工具人！是行走的屏蔽器！
是为了对抗傻逼系统的战略性合作对象！
别胡思乱想！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开始在脑子里复盘昨天发布会的细节，规划接下来和宏源李董的谈判策略。
【滋……】
脑内那片死寂中，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个细小到几乎看不见的、颜色灰扑扑的弹幕，颤巍巍地冒出来：
【系统重启中……能量恢复5%……正在自检……】
【警告：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异常……心率上升……体温微升……分析……疑似……‘依赖’情绪？】
弹幕卡顿了一下，像是cpU过载。
【……数据库比对中……无匹配项……判定：未知错误？……滋滋……重新扫描……】
林默：“……”
依赖？
依赖个鬼！
她那是社畜对高效工具的合理赞赏！是对甲方爸爸及时伸出援手的商业性感激！是纯粹的、冰冷的、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
这破系统是不是中病毒了？！
她再次用力掐了一下虎口，试图用疼痛驱散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可指尖触碰到的皮肤，却仿佛还残留着一点……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让她有点心烦意乱。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面向窗户。
阳光有点刺眼。
她闭上眼，却仿佛又能看到昨晚车里，陆景然低头看她的眼神。
不再是那种惯有的、玩世不恭的戏谑，也不是商场上的精明算计。
而是一种……深沉的、紧绷的、带着某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的……专注。
还有他问她那句话时的语气——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折磨你？”
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他那么敏锐的人……
林默的心猛地一紧。
一种莫名的、混合着恐慌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情绪，悄悄蔓延开来。
她赶紧甩甩头，把这危险的念头压下去。
知道又怎么样？
他能把系统从她脑子里抠出来吗？
不能的话，大家就继续保持这种“甲方乙方心照不宣互相利用”的默契，挺好。
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
对！就是这样！
林默给自己做了一番强有力的心理建设，感觉心态稳了不少。
她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一杯水，还有她的手机。
她伸手拿过手机，想看看时间，处理一下未读消息。
解锁屏幕。
一连串的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提醒弹出来。
大部分是工作相关的。
还有几条是林薇薇昨晚慌乱中发的求救信息。
以及……
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发送时间是凌晨四点十三分。
【醒了？】
没头没尾的两个字。
林默的心跳又没出息地快了一拍。
这语气……
她手指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复了过去：
【嗯。多谢陆少昨晚……及时相助。（甲方爸爸辛苦了.jpg）】
她特意加了个商务感谢表情包，划清界限。
消息几乎是秒回。
【哦。报酬记账上了。（利息按小时算.jpg）】
附带一个他自己制作的、懒洋洋数钱的表情包。
林默：“……”
她就知道！
资本主义的吸血鬼！一刻不忘剥削！
刚才那点莫名其妙的悸动瞬间被“债务”的阴影压得粉碎！
她没好气地打字：
【陆少放心，林家就算破产，砸锅卖铁也还您这份‘人情’。（微笑中透露着贫穷.jpg）】
对方回得更快：
【砸锅卖铁就不用了。（挑眉）林博士‘以身相许’抵债也行。（我很好说话.jpg）】
林默：“！！！”
她手指一抖，手机差点砸脸上！
耳根猛地烧了起来！
这混蛋！
又开始了！
她咬牙切齿地打字：
【陆少，大清早的，建议吃点降火药。（药不能停.jpg）】
点击发送。
然后把手机扔回床头柜，眼不见心不烦。
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
脑内，那团灰扑扑的数据流又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再次检测到宿主情绪剧烈波动……激素水平异常……分析……疑似‘羞恼’？‘心跳加速’？……数据库混乱……逻辑冲突……滋滋……系统请求……重启……】
弹幕扭曲了几下，彻底熄火了。
像是被这过于复杂的“人类无效情绪”给干宕机了。
林默看着脑内那团彻底死机的马赛克，莫名觉得……有点爽。
该！
让你电我！
她心情莫名好转了一点，甚至有点想哼歌。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护士进来给她量体温换药。
林薇薇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默默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没事了。”林默摇摇头，“可能就是太累了。”
林薇薇凑过来，小声八卦：“哎，昨晚陆景然好像一直没走，在走廊待了好久呢，天快亮才离开的。他是不是……”
“他是怕我死了没人还他人情债。”林默面无表情地打断她，抢过体温计塞进嘴里，拒绝继续这个话题。
林薇薇撇撇嘴，但看她脸色还好，也就放心地去洗漱了。
护士换好药离开，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林默靠在床头，看着窗外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心情慢慢平复。
只是偶尔，指尖还是会无意识地摩挲一下虎口。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点……不属于她的温度。
挥之不去。
……
与此同时。
城市另一端的顶层公寓里。
陆景然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看着手机屏幕上最后那条“药不能停”的回复，唇角无声地勾了一下。
小野猫。
挠完人就跑。
他放下手机，拿起另一部加密的通讯器。
按下通话键。
“陆隽。”
“哥？这么早？有何吩咐？”电话那头传来陆隽明显还没睡醒、但强行打起精神的声音。
“去查个人。”陆景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林默。从她出生到现在，所有能查到的经历，事无巨细。”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锐利：
“重点排查……她是否有过任何……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行为突变、就医记录、或者……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人或事物。”
“尤其是最近半年。”
电话那头的陆隽瞬间清醒了：“哥？查林小姐？出什么事了？她昨晚……”
“别问。”陆景然打断他，目光投向窗外初升的太阳，眼神深邃莫测，“尽快给我报告。”
“是！”陆隽立刻应下，不敢再多问。
电话挂断。
陆景然抿了一口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昨晚握住她时，那冰冷颤抖的触感，仿佛还在。
还有她昏睡过去前，那双看向他的、充满了震惊和……一丝脆弱依赖的眼睛。
他缓缓握紧手掌。
眼神沉静如冰。
林默。
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那个在“里面”折磨你的东西……
又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