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整片大陆染成鲜红,万物都裹上一层暖融融的红晕。
静仉晨望着不远处的朱红阁楼,敞开的门洞里藏着浓得化不开的暗,而门前那道青衣身影——桃之夭,正静静地望着他。
思绪在那一瞬间定格,他脑中一片空白,可真正让他慌了神的,是心底骤然翻涌的恐惧。
他强压下情绪,知道此刻该给出答复了,可张开嘴时,思绪却像被冻住一般,过了好几秒,才挤出一句沙哑的话:“我不知道。”
他慌忙想弥补,脑海中闪过前世听过的诗句,急忙补充:“永生飘渺非我求,长生无为老愧休。”
话一出口,他又愣住了——这根本答非所问,对着眼前懵懂纯粹的少女说这些缥缈的话,实在太过突兀。
静仉晨定定地看着桃之夭,忽然清醒过来:她和自己不一样,她还是个真正的孩子,认知都来自父母的教导与自己的探索,不该被这些虚无的句子扰乱心神。
身为师兄,身为比她年长的人,自己该做的是引导,而非冲击。
他沉默片刻,望着眼前这抹干净得像白纸的身影,暗忖不能擅自为她勾勒未来的轮廓。
最终还是开口,语气放得平缓:“我经历的事不算多,只能粗浅地觉得,这世上的事大抵分两种——一种与自己相关,一种与自己无关。”
“可人们面对与自己相关的事时,总容易分不清主次,被眼前的琐事困住,忽略了真正重要的东西。往往要等到失去了,才幡然醒悟,可最后剩下的,只有遗憾和惋惜。”
“我曾听人说过,每个人这辈子,总会有一件最重要的事。为了这件事,人们愿意赌上所有——自由、尊严、金钱、意志,甚至自己的性命,或是父母的性命。”
说到这里,他脑中闪过前世看过的动漫,下意识提了起来:“我知道两个人,其中一个为了保护弟弟,亲手杀了下属、同伴、上司,甚至屠了自己的族人、恋人,还有父母;到最后,他连自己的性命,都要让弟弟亲手取走。”
“另一个人,亲眼看着喜欢的人死去,从此便疯了般想创造一个完美的世界。他背叛了国家,杀了老师,屠了族人,毁了故土,最后甚至独自一人,与整个世界为敌。”
“很多人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活,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才看清初心。〞
“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修仙是为了什么,更不知道这辈子要追寻什么。我只希望,别等我快死了,才明白这些事。”
静仉晨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自己也说不清,这辈子会被什么困在这修仙世界里。
他看不清桃之夭的脸,自然也猜不透她此刻在想什么。
桃之夭的内心早已掀起波澜。她从未听过这样深刻的话,望着静仉晨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意外。
两人沉默着走进阁楼。回房时,桃之夭停下脚步,轻声道:“静师兄,明天见。”
静仉晨还在走神,愣了一下才回:“明天见。”看着她推门进屋、关上房门,他才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一进房,静仉晨便扑到床上,望着床顶发呆。
赵师兄的醉、桃之夭的话,在脑中交织,他忽然似有所悟。
或许修仙之人之所以“不念红尘”,根本不是无情,而是不敢有情。
修仙之路太过漫长。
从拜入仙门的那天起,他们就开始慢慢与凡尘剥离——先是父母老去、离世,后来连自己的孩子,也会先一步化为尘土。
凡尘之中无人识,心痛之情无人了。
满心的思念与悲痛,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
既然入凡尘只会徒增伤感,倒不如干脆斩断牵绊,不再理会凡间事。
如此一来,宗门便成了他们唯一的归宿。
叛宗就像背叛自己的灵魂,会抹掉心底最后一点温暖,所以没人敢轻易叛宗。
师父会把弟子当作亲生孩子培养,弟子也会把师父当作父亲般敬重。
宗门既是居住的地方,更是心灵的港湾,也难怪“欺师灭祖”会被所有门派唾弃,视作不共戴天的大罪。
他又想起桃之夭的话,觉得那想法实在通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前世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别人的人,往往最是自私。
真正无私的人,从不会强求别人也无私。
而总强调“公平”的人,大多是自己处于弱势。
说到底,做任何事,终究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
静仉晨越想越觉得,这位新来的师妹又聪明又通透,实在难得。
可前世养成的习惯,让他即便思绪纷乱,也没撑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