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夜色如墨,正是人最困倦之时。马奎亲自挑选的五百神策军锐卒,皆是最悍勇无畏、技艺超群之辈,他们褪去了沉重的甲胄,身着黑色夜行衣,脸上涂抹着黑灰,只露出一双双在暗夜中精光四射的眸子。每人除了惯用兵刃,还携带了短弩、钩索、以及工兵用的精巧工具,背负着沉重的使命,如同五百支离弦的无声之箭,融入了太行山支脉的沉沉夜色之中。
领路的,是两名对西山小径了如指掌的“星罗”向导。这条小路崎岖险峻,几近于无,寻常人根本无法通行。但在这五百铁血锐士脚下,却成了一条直插敌人心脏的捷径。他们沉默疾行,只有偶尔踩落碎石的细微声响和压抑的喘息声,显示出这是一支正在高速运动的军队。
与此同时,沈岳统领的一万精骑,也已秣马厉兵,人衔枚,马裹蹄,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居庸关前的大营,如同暗涌的潮水,沿着相对平坦但更为迂回的路线,向着北京西直门方向潜行。他们的任务是接应,是雷霆一击,必须在马奎得手信号发出的第一时间,出现在城下!
居庸关主战场,林枫坐镇中军,面前摊开着京城地图与沙盘。他看似平静,但微微敲击着桌面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所有的谋划,所有的等待,都将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迎来最终的审判。他相信马奎的勇武,相信沈岳的果决,更相信苏小小与“星罗”无孔不入的能力。但战场瞬息万变,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
京城内,皇城深处。
王振并未安寝。他枯坐在司礼监值房内,烛火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妖魔。北疆“和谈”的回应并未让他安心,反而让他更加焦躁不安。林枫的妥协来得太快,太轻易,这不像那个在北疆将他逼得步步维艰的平北王的作风。
“不对劲……很不对劲……”他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疑惧。
“干爹,夜深了,您还是歇息片刻吧。”心腹太监小心翼翼地劝道。
“歇息?”王振猛地抬头,眼神狰狞,“咱家如何能歇?林枫小儿诡计多端,咱家总觉得……他像是在拖延时间!”他猛地站起身,“传令下去,各处戒备再加强一倍!尤其是那几个地方,给咱家盯死了!还有那些关着的老家伙,也看紧点!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然而,他的命令下达得还是晚了一步。
西直门附近,一段看似坚固的城墙根下,一处被杂草和废弃物掩盖的排水暗渠口,被从内部悄无声息地撬开。几名“星罗”的暗桩探出头来,对着外面打了几个手势。
早已潜伏在外的马奎精神一振,低喝一声:“进!”
五百锐士如同鬼魅般,依次钻入那狭窄潮湿、充满恶臭的暗渠。这是“星罗”早已探明的、一条直通皇城外围的隐秘通道。
暗渠之内,曲折幽深,积水及膝。众人屏息凝神,在“星罗”接应者的带领下,艰难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微弱的光亮和新鲜的空气。出口,竟在一处荒废宫苑的枯井之下!
马奎第一个攀上井口,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四周。此处位于皇城西北角,距离东厂诏狱和乾清宫都不算太远。
“按计划,行动!”马奎压低声音,迅速将队伍分成三股。
他亲自带领两百人,目标直指囚禁着最多重臣、且埋设了大量火药的东厂诏狱!
另外两队各一百五十人,分别由两名得力校尉带领,扑向乾清宫和奉天殿!
夜色,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掩护。凭借着“星罗”提供的精确地图和王振因“和谈”而产生的一丝松懈,三支小队如同三把精准的手术刀,避开主要的巡逻路线,沿着宫墙阴影和园林死角,快速向目标逼近!
马奎这一路最为关键,也最为凶险。东厂诏狱乃是王振的老巢,守卫最为森严。当他们接近诏狱那阴森的大门时,还是被暗哨发现了!
“有刺客!”
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划破夜空!
“强攻!”马奎知道此刻已无退路,怒吼一声,手中战刀出鞘,一马当先冲向诏狱大门!身后两百锐士如同出闸猛虎,悍不畏死地扑了上去!
刹那间,诏狱门前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守卫在此的皆是东厂最精锐的番役和“暗影”死士,战斗力极强。双方一照面便进入了最惨烈的白刃战!马奎身先士卒,刀法大开大阖,每一刀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硬生生在敌群中杀开一条血路!
“挡住他们!快!点燃火药!”诏狱内,负责看守的东厂档头声嘶力竭地吼道,脸上充满了疯狂。
几名死士闻言,立刻转身冲向诏狱深处,那里有连接火药引信的控制室!
“拦住他们!”马奎目眦欲裂,若让引线点燃,一切皆休!他奋力劈翻两名挡路的番役,想要冲过去,却被更多的敌人死死缠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诏狱内部突然也传来了喊杀声!只见一些被囚禁的官员,在收到“星罗”暗中传递的消息后,竟然在几位尚有血性的武将带领下,砸开了牢门,夺取了守卫的兵器,从内部发起了暴动!虽然他们大多文弱,但在这绝境之中爆发出的力量,也瞬间搅乱了东厂番役的阵脚!
那名试图点燃引信的东厂档头,被一名从侧面冲出的、浑身浴血的老年文官死死抱住,任凭刀剑加身也不松手!
“逆贼!休想得逞!”老文官嘶吼着,用尽最后力气将他撞倒在地。
这短暂的混乱,为马奎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他怒吼着冲破阻拦,一刀劈死了那名档头,率领部下冲入了控制室,迅速斩断了所有可见的引线线路,并找到了埋藏火药的主要仓室,派人严密看守!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外两路也遭遇了激烈的抵抗。攻打奉天殿的小队,与守卫殿宇的锦衣卫精锐爆发血战,最终以伤亡近半的代价,冲入殿内,排除了基座下的火药。而前往乾清宫的小队,则遭遇了王振亲自调度的一部分宫内侍卫,战斗尤为惨烈,但最终还是成功突入,控制了局面。
当三处主要火药威胁被排除的信号——三支拖着红色尾焰的响箭,几乎同时从皇城三个不同方位尖啸着升上黎明前的夜空时,整个京城仿佛都为之震动!
西直门外,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沈岳,看到那期盼已久的信号,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全军听令!攻城!”
“杀!”
一万养精蓄锐已久的北疆精骑,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西直门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锋!与此同时,城门楼上,早已被“星罗”策反的守军士卒,在几名低级军官的带领下,突然发难,砍杀了督战的东厂太监,奋力打开了沉重的城门!
“城门开了!冲进去!”
铁骑洪流,毫无阻滞地涌入了京城!直扑皇城方向!
皇城内,听到城外震天的喊杀声和越来越近的铁蹄声,看到空中那三道刺眼的红色信号,王振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最后的依仗,完了。
“完了……全完了……”他瘫坐在椅子上,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但旋即,一股极致的怨毒与疯狂再次涌上心头。
“林枫!朱见深!咱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他嘶吼着,拔出腰间佩剑,状若疯魔般冲向殿外,想要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然而,他还未冲出司礼监大院,便被潮水般涌入的北疆骑兵团团围住。马奎浑身浴血,提着仍在滴血的战刀,大步走来,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王振,你的末日到了!”
与此同时,居庸关方向,听到了京城信号和喊杀声的北疆主力,在林枫一声令下,对士气彻底崩溃的关隘发起了总攻。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象征着大明北方锁钥的居庸关,便插上了北疆的龙旗!
晨曦微露,血色的朝霞映照着古老的北京城。皇城内的零星抵抗迅速被肃清,被囚的百官纷纷被救出,相拥而泣。王振被马奎生擒,押赴大牢,等待他的将是律法与历史的审判。
当林枫骑着战马,在亲卫的簇拥下,缓缓通过洞开的城门,踏入这座象征着帝国权力巅峰的城池时,无数军民跪伏在街道两侧,高呼着“太子千岁”、“平北王千岁”。
他抬起头,望向那沐浴在黎明光辉中的紫禁城殿宇,心中并无太多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国贼虽除,但废墟待兴,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由他和那位历经磨难的少年太子共同开创的时代,正伴随着这血火黎明,悄然降临。
王图霸业,终成定局。而属于林枫和朱见深的征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