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昭躺在木制大床上翻来覆去,金丝绒被将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好似一个长条滚筒。
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办怎么办?
她在房间里躲了一两天,还是没有勇气出去面对祝府的人。
叶姿和那位老人都不是好糊弄的,若是她露出了一点点马脚,迎接她的将会是死路一条。
可她也不能一直躲下去,叶姿已经起疑了。
房门被轻轻叩响,像是直接敲在了祝昭的心上,让人猛地一颤。
她的呼吸都屏住了,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
“昭小姐,您醒着吗?总闷在房间里可不太好……”
是叶姿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经意地试探。
恐怕祝昭再不出来,她就要带人闯进去了。
祝府只有一位主人,那就是家主,祝昭就算被称为小姐,但也只比祝府的侍从好一些。
她只会杜绝任何有可能对老太太不利的因素。
“笃笃笃……”
敲门声又响了,仿佛预示着叶姿的耐心也在一点一点告罄。
门外风雪交加,落了一地白霜,叶姿身后站着一众干练的侍从,神色一点一点冷凝。
就在她准备让人强制开门时,门自己开了。
祝昭站在门后,身体在接触到一瞬间倒灌的冷风后忍不住地颤抖。
她抬眼虚虚地瞧着叶姿,按照记忆里的称呼开口。
“叶管家,我好像睡了很久,脑子还有些发沉,现在才好了一些。”
叶姿收起眼中明显的质疑,勾唇轻笑,“原来如此,昭小姐若有什么不适都可直接告诉我们。”
而不是躲躲藏藏,让人怀疑。
祝老太太想要做的事情叶姿也了解一些,所以她对鬼神之说接受良好。
祝昭沉睡了那么久,如今突然醒来,是不是本人尚未可知,还魂的孤魂野鬼也不是没可能。
“叶管家,外祖母的身体还好吗?都怪昭儿身体不好,没法在外祖母跟前尽孝。”
祝昭柔柔弱弱地说道,身上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有点太瘆人了些。
“昭小姐,外面冷,您的身子弱,可不能受寒。”
叶姿见看不出祝昭的异常,暂且将怀疑放在了心底,一脸温和地走上前去。
“小雅,带昭小姐去洗漱,晚一会儿我带您去见家主。”
一个圆脸侍从从人群中站出来,走到祝昭的身后,虽未开口催促,却也在无形中散发着压力。
“嗯。”
祝昭轻轻应声,转身走回房间,单薄的后背顶着一群人的视线,如芒在背。
叶姿不愧是经过层层选拔才当上的管家,做事滴水不漏,气势压人。
小雅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转而迅速给祝昭搭配好了衣服,还画了一个淡妆,稍稍显了一点气色。
最后穿上的外衫是雪青底的真丝绡,银线绣着缠枝莲纹,领口缀了一圈紫貂毛,保暖又显贵气。
天气寒冷,祝奚容就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憩,哪也没去。
叶姿总是格外谨慎的,生怕她的身体承受不住冷热交替,室内的温度被她保持在温暖却不燥热的程度。
祝奚容倒没这么小心,她的身体似乎百病不侵,唯一等待她的,大概也只有寿终正寝了。
“家主,昭小姐来看您了。”
叶姿的声音轻柔,吐字缓慢,弯下腰在祝奚容耳畔道。
祝奚容睁开眼,朝着门外望去,只见祝昭娉婷步入。
像极了……她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祂还在。
“外祖母,昭儿来看您了!”
祝昭的声音同样轻缓,原身的记忆里也是如此,虽然她甚少见到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太。
叶姿扶着祝奚容坐起来,靠着床背,又拿起旁边的软枕给她垫着。
“嗯,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祝奚容今天的精神还不错,浑浊的眼睛里散发着异常明亮的光。
祝昭收敛心神,这位外祖母和她的外祖母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年龄更大一些。
她听话地走到床边,又在祝奚容的示意下坐在床上。
“昭儿,你告诉外祖母,在你沉睡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不要对外祖母有所隐瞒。”
祝奚容的目光如炬,不肯错过祝昭脸上的任何表情。
祝昭心头蓦地一紧,她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仿佛这样便能逃过那敏锐的目光。
若是什么都不说,也太可疑了些,半真半假,反而更能令人信服。
“外祖母……昭儿,确实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停顿半刻,好似在斟酌字句,怯怯地说道:“那梦里,总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她唤我……”
祝昭的声音愈发轻了,脑海中浮现着风九回的身影,现如今能救她的好像只有这位大佬了。
但她这是穿越,也不知道大佬有没有穿梭时空的能力?
在原来的世界,九回大佬确实是她的救命稻草,这样说起来也不算是谎话。
“她唤我……却又不像在唤我,好像是透过我,在呼唤另一个人。”
祝昭终于抬眼,眸中水光潋滟,带着真切的困惑与不安。
“外祖母,您说那会是谁?”
祝奚容枯瘦的手指倏地收紧,真丝缎被面被抓出深深的褶皱,背后的软枕失去了压力,软软地落在床头。
她的眼神闪烁不定,心中荡开一圈圈难以平静的涟漪。
叶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凝滞,无声地后退半步,将头垂得更低。
“祂……可还说了什么?”
祝奚容的嗓音变得沙哑,带着难以抑制的轻颤。
祝昭被祝奚容急切的态度惊得不知所措,她实际上也没说什么,外祖母为何这么大的反应?
她是不是不该这样说?
若无法收场,就糟了!
但祝奚容还在等,那殷切中夹杂着狠厉的目光让祝昭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完了!
死也得编!
“她……只说了一句。”祝昭迟疑地开口,每个字都说得极慢,给人一种努力回想的感觉。
这个时代是建国不久,那么扯到国家身上也没错。
“乱序将终,故人当归。”
话音落下的瞬间,祝奚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紧紧抓住祝昭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百岁老人的桎梏。
“当归……是啊!是该回来了!”
她喃喃自语,眼神失去了焦点,好似看到了格外遥远且无人得见的存在。
她能等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