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别院,如今已经挂上了“右将军府”的牌匾。
这里原本就是皇家园林,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占地极广,比白怀月之前住的那个小院子,不知道气派了多少倍。
当白怀月和冉闵带着人回到这里的时候,发现整个府邸灯火通明,一队队的禁军正在内外巡逻,守卫森严得像座堡垒。
府门口,一个看起来很精明干练的中年管家,带着几十个仆人丫鬟,早已恭候多时。
“恭迎将军回府!”
看到白怀月,管家立刻领着众人跪下行礼。
“起来吧。”白怀月挥了挥手。
“将军,陛下有旨,此地已正式赐予将军为府。府中上下仆役,皆由宫中内务府拣选,绝对忠心可靠。将军舟车劳顿,热水和宵夜已经备好,请将军先去沐浴更衣。”管家躬着身子,说话滴水不漏。
白怀月打量了这个管家一眼,又扫过他身后那些低着头的仆人。
这些人,一个个呼吸绵长,脚步沉稳,太阳穴微微鼓起,哪里是什么普通的下人,分明都是练家子。
忠心可靠?
是对我忠心,还是对皇宫里那位忠心?
白怀月心里跟明镜似的。嬴政说是赏赐府邸,派来仆人照顾他,实际上,就是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派了一群人二十四小时无死角地监视他。
这座富丽堂皇的将军府,说白了,就是一座黄金打造的牢笼。
“知道了。”白怀月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小人名叫赵福。”
“赵福?”白怀月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你安排一下,把这两个人,关到地牢里,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指了指惊鲵和胜七。
“是,将军。”赵福立刻叫来几个护卫,将两人抬了下去,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哥,这地方可真不赖啊!”冉闵一进院子,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东瞅瞅西看看,嘴巴都合不拢了。
“你看这假山,这池子,比皇宫也差不了多少了吧?老皇帝这次还挺大方!”他兴奋地拍了拍白怀月的肩膀。
“喜欢吗?”白怀月问。
“喜欢啊!当然喜欢!以后咱们就住这了?”
“嗯。”白怀月点了点头,看着冉闵那张毫无心机的脸,心里那点不快也散去了一些。
也好,至少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值得信任的兄弟。
“你先去吃点东西,然后早点休息吧,今晚也累了。”白怀月吩咐道。
“那你呢?哥?”
“我去泡个澡,然后静坐一会儿。”
白怀月在丫鬟的引领下,来到了专门为他准备的院落。院子里种满了翠竹,中间有一个露天的温泉汤池,热气蒸腾,水面上还撒着花瓣。
他挥退了想要上前伺候的丫鬟,一个人脱掉衣服,走进了池子里。
温热的池水包裹住身体,让他紧绷了一晚上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
他靠在池边的石头上,闭上眼睛,开始复盘今晚发生的一切。
最大的疑点,还是他身上那股突然爆发出来的金色力量。
那到底是什么?
他很确定,那不是内力,也不是剑意。那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高级的力量,仿佛来自于他的血脉深处。
当他双眼变成金色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整个世界在他的感知中都变得不一样了,他能清晰地看到每一个人的破绽,能洞察到最细微的能量流动。六剑奴那看似天衣无缝的剑阵,在他眼里,就跟小孩子的把戏一样,处处都是漏洞。
那种感觉,就像是……神明在俯视凡人。
可这股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战斗结束,他情绪平复下来之后,那股力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凭他如何催动内力,都再也找不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和那个所谓的“天罚诅咒”有关?
东皇太一说过,他是身负天罚诅咒的皇子。这个诅咒,到底是什么?是限制,还是一种……封印?
今晚在生死关头,这股力量爆发,是不是意味着封印松动了?
白怀月的心中,充满了疑问。
他更担心的,是这股力量的暴露。
今晚在场的人太多了。赵高、胡亥、李斯、章邯、卫庄……他们都看到了。尤其是嬴政,他当时看自己的眼神,非常奇怪。
一个臣子,拥有如此诡异而强大的力量,甚至那股气息还和皇帝本人有些相似,这绝对会引起帝王的猜忌。
可嬴政非但没有猜忌,反而对自己更加看重,甚至要把罗网交给自己。
这不合常理。
除非……他知道这股力量的来源。
白怀月猛地睁开眼睛,一个荒唐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
嬴政……
他那张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他那句充满愧疚和心疼的“孩子”……
他那近乎溺爱的偏袒和保护……
难道……
不可能!
白怀月立刻掐断了这个念头。
他姓白,是武安君白起的义子,从小在边疆长大。怎么可能和秦国的皇帝扯上关系?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这些杂乱的思绪都抛出脑后。
现在想这些还太早。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三天之后,要如何答复嬴政。
执掌罗网。
这四个字,像一座大山。
接,还是不接?
接了,就等于把自己彻底绑在了嬴政的战车上,成了他手中最见不得光的一把刀。从此以后,他要面对的,将是整个大秦帝国最黑暗的一面。朝堂的倾轧,六国余孽的刺杀,江湖百家的仇视……他将成为众矢之的。
但不接,恐怕也不行。
以嬴政今晚表现出来的强势,他既然开了这个口,就不会允许自己拒绝。拒绝的下场,可能比接下这个烂摊子更惨。
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这是一个必答题。
白怀月靠在池边,看着天上的月亮,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他不喜欢被人掌控,更不喜欢成为别人的棋子。
可身在棋局之中,又有谁能真正地主宰自己的命运呢?
“嗡——”
就在这时,他放在池边的转魄剑,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剑鸣。
白怀月心中一动,伸手将剑拿了过来。
他拔出长剑,月光洒在漆黑的剑身上,那两条白色的龙纹,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游动。
一股冰冷的剑意,顺着剑柄,传入他的体内。
这股剑意,让他纷乱的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他想起了扶苏。
那位温文尔雅的长公子,在这个时候送来这把剑,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的示好,还是……另有深意?
白怀月看着手中的剑,忽然笑了。
这咸阳城,还真是有意思。
每个人都像是在下棋,每个人都想把他当成棋子。
可惜,他们都想错了。
我白怀月,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棋子。
既然你们都想让我入局,那我就入局。
我倒要看看,这盘棋,到底是谁说了算!
他站起身,走出汤池,拿起衣服穿上。
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和坚定。
罗网,这潭浑水,我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