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元冰眼外的冰廊,寒气依旧,却仿佛再也无法冻结我胸腔里那股灼烧的、急于寻求答案的火焰。
谢华与尚易的沉默,连亦铭的抗拒,像一块块坚冰,垒砌在我面前,封堵了所有直接获取过去的路径。
但也正因如此,另一条隐晦的线索,反而在混乱的思绪中逐渐清晰起来,带着一种莫名的、直觉般的笃定。
千金。
千金看我的眼神,那份超乎寻常的熟稔与探究,如今想来,。
鲛人寿命悠长,传承古老,见识广博,或许……她真的知道些什么。
而且那时连亦铭只是讲了他们的故事,而故事不一定为真……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再也无法按捺。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向一直沉默跟在我身后的谢华与尚易。
他们的身影在冰晶折射的幽蓝光晕中显得有些模糊,一个冷峻如冰峰,一个散漫似流云,却都带着同样的、难以解读的沉寂。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丹田的不适和神魂的疲惫,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坚定:“谢师兄,尚师兄。”
两人同时抬眸看我。
“多谢二位师兄此番护持,此恩宁好铭记于心。”我先行了一礼,姿态恭敬。
谢华微微颔首,没说什么。
尚易则歪了歪头,脸上又挂起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宁师妹这是……有了新打算?”
“是。”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连亦铭既不愿言明,二位师兄亦有难处,那么过去之事,只能靠我自己去追寻。”
我顿了顿,目光投向冰宫之外那无尽风雪的方向,语气斩钉截铁:“我欲往青霄宗,去见千金。”
话音落下,冰廊中有片刻凝滞。
谢华的眉峰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赞同,但终究没有出口阻拦。只是淡淡道:“你伤势未愈,金丹不稳,此刻远行,并非良策。”
我知道他是好意,此刻的我灵光晦暗,气息虚浮,确实是强行出行的大忌。
但留在这里,守着沉默的连亦铭和同样沉默的他们,我做不到。
每多等一刻,那被掩埋的过去似乎就离我更远一分,那种灵魂被割裂的惶惑就更深一寸。
“我知道此行冒险。”我迎向他们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但有些事,若不弄明白,我心难安,道心亦难稳。修为可以慢慢恢复,但真相……或许等不起。”
我抬起手,掌心向上,一丝微弱却精纯的暗金色火苗倏地窜起,周围极寒的空气都因它而微微扭曲——那是神烬源火的力量。紧接着,一点幽暗的乌光自我手腕月印处流转而出,萦绕在火苗周围,带来死寂般的宁静。
“我有它们护身,并非全无自保之力。我会谨慎行事,避开风浪,直到见到千金。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以后,即刻返回。”
谢华凝视着我掌心那两股截然不同却同出一源的力量,眼眸深处仿佛有复杂的计算掠过。最终,他极其轻微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轻得如同冰晶碎裂。
“既然你意已决。”他不再劝阻,手腕一翻,一枚薄如蝉翼、通体冰蓝的玉符出现在他掌心,符上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冰莲,“持此符,可抵化神期修士全力一击。亦可凭此,向沿途玄天宗据点求援。”
他将玉符递给我,冰冷,触之却有一股温润的力量流入我体内,暂时压下了经脉的刺痛。
尚易看着那玉符,夸张地叹了口气:“哎呀,谢师兄你这可是大手笔,这‘玄冰护心符’炼制起来可不轻松……”他嘴上说着,动作却不慢,也从怀里掏了掏,摸出一个看起来灰扑扑、毫不起眼的陈旧罗盘,塞到我手里。
“喏,拿着这个。别看样子丑,关键时候能帮你避开一些不想见的‘麻烦’。”他冲我眨眨眼,“别忘了,活着回来还我,这玩意儿我可就这一个。”
我接过玉符和罗盘,触手皆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非凡力量与心意。冰冷与不羁的表象之下,是他们未曾言明的担忧与庇护。
“多谢师兄。”我将两件物品郑重收好,心中的决绝里,不由得渗入一丝暖意。他们虽不肯言明过去,但对我当下的安危,却毫不吝啬。
不再多言,我再次向他们拱手一礼,旋即转身,毫不迟疑地向着冰宫出口的方向走去。
千金。
希望你能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飞舟穿透云层,下方青霄宗熟悉的群山轮廓逐渐清晰。
当我降落在主峰广场时,扑面而来的却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宗门依旧气势恢宏,仙鹤盘旋,灵气氤氲,但许多细节已悄然改变:广场边缘多了几座不曾见过的雕像,远处一些殿宇的样式似乎也经过了翻新,连空气中流淌的灵力波动,都似乎比记忆中更加厚重磅礴。
还没等我细看,一道略带惊讶却又保持着得体礼节的声音便从一旁传来:“宁……师妹?”
我转过头,看见一个身着内门弟子服饰、面容沉稳俊朗的青年正快步走来。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修为已是金丹初期,气度沉稳,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几分熟悉的轮廓。
是周子瑜。
当年我初入青霄宗时,他还只是个略显青涩的少年,负责接待引导我。
如今……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诧,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似乎确认了什么,才拱手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和难以置信:“果然是你!方才远远看到这艘带着北地寒气的飞舟降落,还以为是玄天宗哪位道友来访,没想到……竟是宁师妹你回来了!”
他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你这一去……当真是许久未见了。算起来,竟有六十余年了!”
六……六十余年?
我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天雷劈中,瞬间僵立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多……多少年?”
周子瑜被我的反应弄得一愣,似乎不明白我为何如此震惊,但还是谨慎地重复道:“确是六十三年有余了。宁师妹你当年离开宗门时,我才刚筑基不久,如今……我都已结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