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紫海渊,时间的坟场,亦是生命起源之地。
那座由亘古黑晶簇拥的祭坛,依旧悬浮在无光之域的中心。
“沉渊之心”,那巨大深紫晶体内流淌的金红脉络,如同沉睡古神搏动的心脏,将浩瀚磅礴的生命本源与魂力无声倾泻。
一百多年来,淡金色的神力光晕如同最坚韧的茧,牢牢包裹着祭坛,隔绝着外界的死寂与窥探。
光晕的源头,檀述神君盘膝而坐的身影,已与这祭坛、这深渊融为一体,成为守护本身。
……
夜色浓稠如墨,将白日里的光亮彻底吞噬。后花园高大的围墙下,一个纤细敏捷的身影正像狸猫般向上攀爬。
正是千金。
她利落地翻上墙头,刚要松口气跳下,脚下湿滑的青苔却猛地一崴!
“啊呀!”一声低呼,她整个人失去平衡,直直朝墙外栽去!
预想中摔在冰冷石板上的疼痛并未到来。她落入了一个带着深海寒凉气息的怀抱,坚实,却意外地并不刺骨。
江止稳稳接住了她,如同接住一片坠落的月光。
千金惊魂甫定地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双眼,在昏暗夜色下,仿佛蕴藏着整个星海的沉寂与……某种她读不懂的、浓烈到让她心悸的情绪。
她心头莫名一跳,慌忙挣脱站好,脸颊微热,强作镇定地抱拳:“咳…多谢兄台援手!借个道?”
江止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那熟悉的灵魂微光几乎灼痛他冰封的神魂。他喉结微动,压下翻涌的万语千言,只不动声色地问:“夜深翻墙,姑娘要去何处?”
千金眼睛瞬间亮了,带着不顾一切的向往:“临海城!听说那里能看到人类修士!” 那神情,与捧着一本海志兴奋讲述的陈孟,奇迹般重合。
“巧了。” 江止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冰封的心湖悄然裂开一道缝隙,“同路。”
前往临海城的旅程,成了千金此生最光怪陆离的梦境。
他带她潜入瑰丽到令人窒息的海底花园,巨大的荧光水母如同漂浮的灯笼,照亮色彩斑斓的珊瑚森林,成群的银鳞小鱼穿梭其间,鳞片反射出碎钻般的光芒。
他拂袖间,汹涌的暗流自动分开道路,露出沉船古老的桅杆,锈迹斑斑的锚链上缠绕着会发光的海藤,船舱里散落的古老金币和瓷器碎片,在幽暗中诉说着时光的秘密。
他看着她赤脚踩在细软的白沙上追逐发光的海星,看着她对着巨大砗磲贝壳内流光溢彩的珍珠母发出惊叹,看着她被调皮的海豚溅了一身水花后开怀大笑……
临海城近在咫尺。城郊一处陡峭的临海悬崖上,江止陪着千金等待传说中的“月涌潮升”奇观。
海风带着咸腥,吹拂着千金的鬓发。
“江止,”千金望着墨蓝海面上初升的银月,忽然轻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困惑是真切的,带着少女未经世事的直白。她能感觉到那份好,沉甸甸的,超越了她所理解的萍水相逢的界限。
江止的目光从浩瀚的海面收回,落在她脸上。
那目光深邃依旧,如同容纳了万千星辰的海渊,但此刻,冰封的海渊之下,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流。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侧身,更专注地看着她。
月光勾勒着他俊朗的轮廓,也照亮了他眼中那份浓烈到化不开的情绪——不再是读不懂的沉寂,而是清晰可辨的温柔与失而复得的珍重。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没有直接碰触她,而是轻轻拂过她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指尖带着一丝深海特有的微凉,却奇异地熨帖了千金莫名加速的心跳。
“因为,” 他的声音低沉,如同月下潮汐的低语,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沙哑,清晰地送入她耳中,“你值得。”
千金的心猛地一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轻轻共鸣。
她怔怔地看着江止,看着他那双承载了太多她无法理解岁月的眼眸。
“你是我漫长生命中,唯一的光。” 他微微一顿,侧过头,眼中只映着千金一人,“所以,不是‘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而是,如何能不对你好?”
他的话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千层涟漪。千金的脸颊瞬间染上绯红,比天边的朝霞更动人。
就在这时,远处的海天相接处,突然泛起一层朦胧梦幻的、如同流动珍珠母般的光晕。
紧接着,随着一轮更加明亮的圆月升到中天,海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搅动,无数闪烁着银白色、淡蓝色、甚至粉色荧光的浮游生物如同被唤醒,从海底深处喷薄而出!
“月涌潮升!” 千金瞬间被眼前的奇景夺去了心神,忘记了所有的困惑和羞涩,惊喜地低呼出声。
只见海面上,银色的月光与无数跃动的荧光交织,形成了一道道流淌的光之河流。
那些发光的浮游生物随着潮汐的涌动,时而汇聚成巨大的光幕,时而又散开如同漫天坠落的星子,将整片海域映照得如同仙境。浪花拍打在悬崖下的礁石上,碎裂成千万点跳跃的光点,发出沙沙的低语,仿佛星辰在歌唱。
眼前的景象美得惊心动魄,千金屏住了呼吸,眼中盛满了纯粹的惊叹和喜悦。
江止看着她被奇景映亮的侧脸,看着她眼中纯粹的光芒,冰封的心湖彻底消融,只剩下无尽的暖意。
他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像一个沉默而永恒的守护者。
海风卷起两人的衣袂,在月光与荧光中轻轻交缠。
少女的身影因震撼而微微前倾,神君的目光却始终温柔地落在她身上,仿佛这世间再瑰丽的奇景,也不及她眼中倒映的星光。
这一刻,亘古的深紫海渊依旧守护着生命的起源,而在这月涌潮升的绝美画卷中,正悄然绽放出最温柔幸福的花蕾。
千金下意识地向后微微靠了靠,后背感受到江止存在的坚实。他没有动,只是用宽大的袖袍,为她挡去了悬崖边稍显凛冽的风。
无声的守护,比言语更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