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雪青色宫装的少女声音落下,店内众人的目光便都聚集了过去。
萧煜见到来人,脸上那与梁岁岁谈笑时的轻松热络淡去了几分,换上了客套而疏离的笑容,拱手道:“原来是沈大小姐。”语气平淡,远不似他平日对待美人的风流热切。
这番区别对待,让那位沈大小姐完美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但她很快便调整过来,目光转向窗边那道玄色身影,语气愈发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睿王殿下也在。”
皇甫凛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微一颔首,连一个音节都未曾发出,便又将视线投向窗外,仿佛窗外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景致。这份一如既往的冷漠,让沈大小姐袖中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卫瑶在梁岁岁身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迅速低语:“岁岁,这位是当朝太傅沈墨言的嫡长孙女,沈静瑶。沈家是两朝元老,门生故旧极多,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向来……与我们梁家不太对付。这位沈小姐是帝都公认的第一美人,修为也到了筑基中期,她身边跟着的是吏部赵侍郎家的女儿和光禄寺少卿家的两位小姐,都以她马首是瞻。”
梁岁岁心下了然。太傅,乃是帝师,地位清贵超然,难怪沈家如此自傲。而这位沈小姐,显然是在众星捧月中长大的。
此时,沈静瑶已将目光重新投回梁岁岁身上,那双秋水剪瞳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探究,仿佛只是寻常的寒暄,声音柔美动听:“这位妹妹面生得紧,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千金?竟生得如此……玉貌仙姿。”她将“玉貌仙姿”四个字咬得轻柔,却莫名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梁岁岁闻言,扬起一抹温柔得体的微笑,既不张扬,也不怯懦,上前一步,姿态优雅地敛衽一礼,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却又带着江南烟雨般的轻柔:“沈姐姐谬赞了。小女姓梁,名岁岁,家父乃礼部尚书梁胤。日前刚回京城,故而姐姐瞧着面生。”
她话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店内。
“梁岁岁?是梁尚书那位离家十年的女儿?”
“竟是她!难怪有这般容貌气度!”
“礼部尚书府的嫡小姐……这身份,这模样,怕是……”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顿时大了一些,目光在梁岁岁和沈静瑶之间来回逡巡,其中不乏惊叹与比较。原本集中在沈静瑶身上的目光,此刻有大半都被梁岁岁吸引了过去。那些低语中的夸赞,虽未明说,却隐隐有将梁岁岁置于沈静瑶之上的趋势。
沈静瑶完美无瑕的笑容底下,一丝极淡的异样情绪掠过。她本以为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子,不过是倚仗卫家或是凭几分姿色想要攀附权贵的小门小户,却没想到竟是梁胤的嫡女,身份地位丝毫不逊于她!这突如其来的认知,以及众人那隐含比较的目光,让她这位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帝都第一美人”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窒闷。若被这刚回京的梁岁岁比了下去,她这“第一”的名头岂不成了笑话?
她身旁那位吏部赵侍郎的女儿,见沈静瑶神色微顿,立刻会意,出声笑道:“原来是梁小姐。早就听闻梁小姐自幼离家,在外……休养,想必是去了那清静之地,难怪瞧着与京中的姐妹们都不同,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儿呢。”这话听着是夸,实则暗讽梁岁岁离家十年,与京城格格不入,是个“外来户”。
另一名光禄寺少卿家的小姐也掩唇附和:“是呢,梁小姐这通身的气派,倒不像是我们凡俗中人能有的。”
卫瑶一听,柳眉当即就竖了起来,她们卫家的姑娘可不是好欺负的。她正要开口反驳,梁岁岁却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只见梁岁岁依旧维持着那温柔得体的笑容,目光清澈地看向那两位出声的小姐,语气不急不缓,声音依旧轻柔:“两位姐姐说笑了。岁岁虽离家数载,蒙师父不弃,教导了些强身健体、明心见性的道理,却也深知自己仍是凡尘俗人,比不得诸位姐姐久居京华,钟鸣鼎食,见识广博。至于这‘仙气’……不过是山中雾气沾染多了些,比不得京中姐姐们身上这真正的富贵荣华之气呢。”
她这番话,既点明了自己并非无知村姑,而是有师承、有教养的,又四两拨千斤地将对方暗含机锋的“仙气”调侃为“山中雾气”,同时反捧了对方一句“富贵荣华之气”,姿态放得低,话却说得漂亮,让人抓不住错处,反而显得那两位出声挑衅的小姐有些小家子气。
沈静瑶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笑得愈发温婉:“梁妹妹真是会说话。妹妹初来乍到,往后在京中,我们姐妹还需多多亲近才是。”她这话,看似大度友善,实则是在宣示自己在此地的主人地位。
“沈姐姐客气了。”梁岁岁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两位绝色美人,一个温柔似水,一个明媚如玉,站在珍宝斋华光璀璨的柜台前,言笑晏晏,看似和谐,空气中却弥漫着无形的刀光剑影。
一旁的萧煜看得津津有味,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显然乐见其成。他甚至悄悄挪了一步,凑到依旧面朝窗外的皇甫凛身边,用气音道:“凛哥,别看了,街上有啥好看的?这儿可比街上精彩多了!没想到梁小姐看着明媚单纯,这嘴皮子功夫也不遑多让啊,有意思,真有意思!”
皇甫凛虽未回头,但原本完全投向窗外的视线,却不知何时已微微偏转了一个角度,余光恰好能将店内那抹樱草黄的身影纳入眼中。他依旧沉默,但周身那生人勿近的冷气,似乎悄然缓和了那么一丝。对于萧煜硬拉他观戏的行为,他默认了。
而原本打算去茶楼的卫家兄弟和钱多多,此刻也默契地停下了脚步,站在店门内侧不远处,看似在欣赏柜中的玉器,实则注意力都放在了这边的“战况”上。他们也想看看,这位刚归家的表妹,在面对帝都顶尖贵女的刁难时,能有怎样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