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安国本身不是什么很有雄心壮志,或者说很有事业心的男人。
老北京人都有一种特殊的松弛感,反正一辈子过得也不会太差,没必要为了生活那么奔波。
但陶莹不是这样的性格,她如此努力才能为自己逆天改命,有了儿子之后,更希望能努力奋斗,为儿子挣一个更轻松的未来。
项安国不喜欢动脑子,他们家既然陶莹在掌舵,那他就负责执行就好了。
实际上只有休息的时候,他才活得像他自己。
陶莹说服他之后,项安国就安心在家休息了一天,项修竹从公园里回来看见他,还有些惊讶地问:“爸,您今儿怎么在家呢?”
项安国把裤腿一拉:“我摔着了,你妈心疼我,不让我出去跑外卖了。”
“要我说,您就该答应我师父的建议,跟他一块儿带徒弟去,”项修竹把装着空竹的袋子放好,然后过去给他爸倒了杯温水,“我又花不了多少钱,您不用这么拼。”
“说话就要读高中了,以后还得读大学,你要能考上研究生、博士,我跟你妈砸锅卖铁都得给你供出来,”项安国还说,“这不还有你思敏姐呢么。”
“思敏姐回去了,她说她妈以后也能管点儿生活费,再说了,等进了大学,她可以申请助学金,还可以利用周末去打工自己挣生活费,我也是一样。”
项安国笑了笑:“儿子真是懂事了。”
“我本来也不是小孩儿了啊,是你们总把我当小孩儿。”
“你现在是大小伙子了,”项安国捏了捏儿子的肱二头肌,“练这个是长肌肉啊,结实多了。”
“师父说,这本来就是强身健体的运动,科学训练,就是会对身体很好的。”
项修竹问:“爸,您当初为啥没跟我师父似的一直坚持呢?”
他问完自己又说:“啊,是不是因为咱家没我师父家有钱?”
项安国笑着说:“其实这世界上所有东西,一旦想要追求纯粹的艺术性,就得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不能缺钱。”
“我师父家就不缺钱。”
“但其实呢,缺不缺钱这个概念也是因人而异的,每个人想法也不大一样,”项安国就说,“你师父能坚持到现在,获得这样的成功,家里支持,他没有生计上的压力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足够热爱,能够坚持。”
“我刚开始训练的时候就总想放弃,”项修竹摸了摸后脑勺,“我就想在大家面前表现那一下儿,或者去比赛的时候一瞬间惊艳所有评委们,但真的平时训练太枯燥了,练久了胳膊疼,我躺着都能看见肉在抖。”
“但也没听你提过想放弃啊。”
“我那会儿哪有资格提放弃啊,成绩也不好,也没别的特长,干啥啥不行的,好不容易有一个还算是凑合的项目能有助于考上高中,没得挑了也属于是。”
项安国听着儿子的话,没忍住乐出了声:“你还挺操心的。”
“不然我妈能把她自个儿给焦虑死,”项修竹偷偷说,“但我发现她现在干着活儿比过去在那公司上班儿要高兴多了。”
项安国问:“你会觉得爸妈送外卖、干家政丢脸吗?”
“我们班还好多同学他们家爸妈啥也不干就搁家里头啃老的呢。”
这倒也是实话。
大部分老北京都有地儿住、吃得上饭,老一辈儿都是有单位的,退休金算下来也不少了,儿女上班儿也挣不了几个钱,还耽误时间,老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孩子学校里需要家长配合什么的,都没工夫去。
那还不如在家里当全职儿女呢,这样老人也高兴了,孩子也有人管顾,时间上也松快。
“其实您完全就能在家里头啃老啊,”项修竹说,“我爷爷奶奶一辈子攒了不老少钱呢,爷爷上回说他不爱住敬老院儿,不过您现在过去上班儿了,他又乐意一些了。”
这些事项安国过去从来都不知道,他也从没听老爷子提过。
这会儿实在是好奇,他才问了一句:“你爷爷啥时候跟你说的?”
“他经常说啊,”项修竹说,“不过说几句就又开始说胡话了,他老说奶奶给他包的饺子还没吃了,让我多吃点儿。”
项有志最难接受也从来不愿意面对的就是王翠英不在了,陶莹的手艺很多都是跟着王翠英学的,所以他最爱吃陶莹送过去的菜。
以前儿子不常去看他,但儿媳妇儿经常去,项有志心里总憋屈,但又不能说,后来儿子干脆去敬老院工作了,老爷子嘴上不说,但身体很诚实,吃得多了也乐意出门多了。
敬老院里,乔林最爱跟着他,因为项有志的活动量大起来,连带着乔林都跟着结实了不少。
乔茹上回还说呢,因为乔林在敬老院的状态不错,家里人也不执着于非得让他去找个班儿上了。
又听说乔林原本打工那工厂已经被季岚全面接手回去,还是承诺给各类残疾人提供工作岗位,只是乔林自己不喜欢,还是爱跟在项有志后头跑。
项有志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指点他两句,现在乔林也开始在院子里抖空竹了。
加上印兴学经常过去看他们,有时候师兄弟两个就直接在院儿里练起来,老爷子兴致好的时候也会露一手。
“就是您总要工作,要不然跟我们一块儿,得多舒服啊。”
他说得项安国都开始向往起来了。
“那……回头我跟你妈商量商量。”
“我妈肯定同意,”项修竹信誓旦旦地说,“她不是总说最希望过上的就是以前那电视剧,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么,您也就是不够贫嘴,但如果咱们还住原先那大杂院儿里,也不用还房贷,日子过得多舒服啊。”
“这话你可别当你妈面儿说,”项安国马上提醒儿子,“你妈最内疚就是让你爷爷没地儿住了这事儿……”
然后他的话一顿,父子俩同时想起来,今儿个是周末,照理说应该去把老爷子接过来住两天的。
就在这档口,门锁响了一下,他们一块儿看向门口,陶莹正推着项有志坐着轮椅进来。
“看看谁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