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俩吃完火锅才回家,刚开始陶莹还下意识往自己家房子那边儿走,差点儿走错地铁线的时候,才被项修竹叫住。
“妈,咱现在可不住那儿了。”
陶莹这才反应过来。
“妈吃多了发饭晕,”她拍了拍自己脑门儿,“糊涂了都。”
这回项修竹搂住了他妈的胳膊。
陶莹一时有些恍惚,都忘了是多久以前跟儿子有过这么亲昵的动作了。
但项修竹攥紧了她的胳膊,低声在她耳朵边说:“妈您别回头,后头那女的是我大舅外头那小三儿。”
陶莹脑子一“嗡”,人都僵直了。
“没事儿,咱不回头,”项修竹带着她往前头那个车厢走,“她对咱不是很熟悉,而且还没看咱这边儿呢。”
项修竹把陶莹往前带了两节车厢,刚好一大拨人下车,地铁上有了空位,母子俩坐下来时,陶莹才松了口气。
“你姥姥今天大早上还在微信里对我破口大骂……”
项修竹说:“您没搭理她,她又给我爸打了个电话,骂得可难听了。”
陶莹苦笑了一下:“是不是吵着你学习了?”
“那倒不至于,我只是在想,您跟我爸难道就这样一直躲下去吗?”
“惹不起,只能先躲着了,”陶莹把头侧靠在儿子肩上,“你姥姥总惦记你房子……”
“房子是您跟我爸的,哪儿是我的啊。”
“就是你的,房本儿上写着你的名儿,”陶莹说,“我跟你爸拼了命都得给你挣套房,就是现在房贷压力太大了,租出去能缓解点儿压力,能不卖还是尽量不卖,给你留着。”
“我以后长大了自己挣钱买房子!”
陶莹咧嘴笑:“我儿子真有志气!”
“咱现在住的这地儿多好住啊,那房子您跟我爸自己看着办,是出租还是卖了,您俩自个儿做主。”
陶莹又咧了咧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们到家的时候,项安国也回来了。
陶莹先是夸了儿子抖空竹,夫妻俩一顿捧,把项修竹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之后陶莹才说:“今儿在地铁上,儿子看见陶李在外头那小三儿了。”
项安国正洗葡萄,随口问了一句:“她也不认识你们吧。”
“认识还是认识,只是估计没这么快反应过来,不一定认出来了。”
“她现在也未必还跟你哥在一块儿,他们现在住的地儿都没了。”
“对了,妈,思敏姐最近咋样了?”
“这学期总归是要读完的,”陶莹叹了口气,“明年学费住宿我们要不给她交,老家那边儿又不办入学,她就没书读了。”
项修竹这时候才切实体会到,他先前犯浑那会儿,他爸跟他说的话那深刻意义。
他能出生在北京,起点就已经是多少人的终点。
同样是成绩一般,陶思敏根本没有什么选择。
她想留在北京,首先就是没人管,也没考试资格,想回老家,也没人帮她办那些手续,加上河南分数线高,考上好学校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跟她相比,项修竹现在全家都在努力托举他,还在想方设法让他以体育生的身份考上个好的高中。
他的父母还在拼了命的给他挣一套房子。
真是非常非常幸福了。
项修竹叹了口气。
他这口气叹的,让项安国和陶莹一起看过来。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我就是忽然觉得,我比思敏姐可幸福太多了。”
陶莹也很感慨:“思敏其实是个好孩子,上回碰到她,还是跟金满地那孩子一块儿,也是好不容易在这儿有了些朋友,回去又是陌生的环境,可不回去又不行……”
“你哥他们未必会安排她回去,在北京没法儿高考,指不定就不考了,直接让她打工去。”
项修竹听了还吃了一惊:“她才这么大,不读书了能去哪儿打工啊?”
“你们爱吃的肯德基、麦当劳,还有一些小饭馆儿啥的,总要有服务员,北京打工的地儿还多呢,贫富差距也很大。”
项修竹瞬间就在脑补陶思敏去肯德基打工的场景了,然后他没忍住红了眼眶。
“虽然我觉得只要是靠自己的双手努力工作挣钱,都很光荣,但是她还这么小……”
项修竹说:“我就是觉着,最起码还得多读几年书再去社会上工作,不然这么小年纪,有点儿可怜。”
只是他们家已经快自顾不暇,实在是没多余的能力去兼顾旁人了。
项安国说:“要是你哥真那么狠心不管她,咱们管她高三读完书的学费和住宿费总是能出得起的。”
陶莹心里本来就不太舒服,加上自己也即将失业,赔偿金的事儿都还没谈妥,只能在季岚那儿打着零工,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要负担陶思敏的学杂费之类的。
但项安国主动说了,她就跟着儿子一起红了眼眶。
“妈,爸,我一定好好学习!”项修竹跟父母保证。
“将来的路,爸妈都没法儿替你走,只能你自己努力,学历高点儿,以后就业形势就能好点儿。”
“我们能努力托举你的,也就剩这点儿了。”
项修竹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儿:“我现在终于能切实感受到,自己有多幸福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生活嘛,就这么回事儿。”
项安国把陶莹打包给他带回来的蛋炒饭打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对了,”陶莹问,“今儿在敬老院,我听见他们说,应辉去了?”
项安国咽下一口饭,又灌了一大口水下去,才说:“挺古怪的,找咱爸不知道干啥,挨了顿呲儿,又来问我。”
他看向妻子:“媳妇儿,他一直问咱妈走之前,留的东西上哪儿去了,他居然还去翻了咱爸的行李。”
这次不止陶莹很困惑,就连项修竹都问:“他为啥忽然这么惦记咱家的东西啊?”
“这谁能知道呢,”项安国蹙起眉头,“但他打小儿就一肚子坏水儿,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可咱妈当时也没留什么值得他惦记的东西啊。”
“回头你再把那两口老箱子收拾收拾。”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