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镜终于学会了遇事多怪他人，少怪自己，他啃了一口梨子，口齿模糊地说道：
“还不是怪你，每次给我找的小世界都是这样子。”
事已至此，剧情已经不受控制了，只能静观其变。
司镜想再睡上一个回笼觉，可是上天偏偏不让他如愿。
他刚闭上眼，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咚咚”地一连敲了几下，来人仿佛有什么很着急的事情一般。
“是谁啊？”司镜一骨碌爬起来，问道。
门外的人停了手，随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到了司镜的耳朵里——
“是我！”
“小司哥哥快开门，是我呀！”
这个声音……
“小织？”
门外的人叫得更欢了，可不正是小织的声音？
“是我！是我！我来看你啦！”
司镜眼睛一亮，他可好久没见到小织了。
自从回来之后，他还总想起那孩子呢。
司镜连忙几步跑到门前，打开了门。
小织声音轻快，笑得像朵太阳花：“小司哥哥，我好想你啊！”
司镜笑了起来，揉了揉小精灵的头：“我也想你呀，快进来坐着。”
但是刚刚还很激动的男孩却滞住了脚步，汗湿的脸蛋有些发红，圆圆的杏眼看着金碧辉煌的城堡：
“小司哥哥……我会把地毯弄脏的……”
男孩左脚尖触着右脚尖，一双破旧的草鞋跟进贡的地毯形成了一种滑稽的对比。
之前在丛林里的时候，穿草鞋舒服又自在，尤其方便上山采药，也不怕弄脏弄坏。
他已经习惯了这么一副野人似的打扮。
小织从来不知道人类世界的讲究这么多，衣料是滑滑细细的，出门是要坐着马车的，连鞋子都是不露脚趾的。
奢华的水晶灯晃得他晕头转向，仿佛进了仙宫。
如果真的有天堂的话，说不定就跟小司哥哥这里一样。
他觉得自己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好像给小司哥哥丢脸了……
男孩越发窘迫，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安地垂了下来。
司镜笑着请他坐下：“来坐吧，小织不会弄脏什么的，这些东西都没有小织珍贵。”
毕竟，小织可是世界上唯一一只精灵。
不过怕勾起小织的伤心事，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他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而且我都很久没见到小织了呀。”
按照两人正常的生活轨迹，从司镜回来的那一刻开始，两人就很难见到了。
但世事无常，谁能想到一向远离纷争的狼人会突然掺和进吸血鬼和人类的战争呢？
“前几天怎么没看见你呢？”司镜问道。
小织一个孩子，难过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没两句话就忘掉了，眼睛又是亮晶晶地瞧着司镜。
听到美人哥哥问他，他便回答道：“我是跟着大部队一起来的，今天才到。”
“我刚到这边，去拜见了首领大人，就回来找你啦！”
说到这里，小织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
“怎么了？”司镜问道。
男孩两颗曜石般黑亮的眼珠转了转：“我差点忘了，小司哥哥，首领大人叫我带你过去呢！”
“去哪里？”
“去皇宫！”小织的嘴角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事物似的弯了弯。
“去皇宫干什么？”
三天前刚从皇宫出来，怎么现在又要回去了？真不懂他们在搞什么幺蛾子。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小织挠了挠脑袋，又笑了起来，“不过首领大人说，有好戏看！”
司镜不知道珀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然都这么说了，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再说现在剧情已经进入后期，他也想亲眼看看，这剧情还能乱套成什么样。
“好啊，那咱们就一起过去看看吧。”
司镜一口答应了下来，拉起小织转身往楼上去：“跟我来！”
“去哪呀小司哥哥？”小织一头雾水地被拉着上了旋转楼梯。
“去皇宫的事不急，先带你去换身衣服。”
小织愣了一下，惊喜地狠狠点头，差点高兴地蹦起来：
“好耶！”
-
从城堡到皇宫不过十五分钟路程，两人没有选择坐马车，司镜带着小织走上了中央大街。
远处的树丛、房顶上、建筑物后面都传来低低的狼嗥。
虽然表面上只能看到空荡荡的大街，但是四周却埋伏着上百只狼人。
如果有什么东西威胁到少年的安全，眨眼之间就会被扑出来的狼人咬断喉咙。
司镜身边百米之内几乎形成了一个真空带，无论什么都无法靠近。
比起司镜三天前所看到的大街，今天这里看起来更加萧条了，而且总是给人一种被暗中窥视的感觉。
令人格外地不舒服。
所有房屋的门窗全部紧闭，就连狗洞都被堵住了。
远处总是能看到正在厮杀的狼人和吸血鬼。
一只凶猛的狼人踩断了吸血鬼的翅膀，目露凶光，利齿咬着对方的脖子，死命地将其拖到阳光底下。
伴随着“嘶嘶”的白眼和凄厉的吼叫，吸血鬼飞速地化成了一滩肮脏的血水。
而另一边，三五只吸血鬼咬住了狼人的四肢，獠牙狠狠地贯穿皮肉，咬到血肉模糊也不肯松口。
狼人的血对于吸血鬼来说很恶心，几只吸血鬼也并不是为了食物，它们只是想让狼人失血过多而死。
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司镜有些害怕，连忙别过脸不再看。
“咳咳！”小织仰起小脸，猛地一拍胸脯，却因为太用力把自己拍得咳了起来：
“没事的小司哥哥，不用怕，我在呢！”
司镜被他这样子逗得笑了起来：“嗯，小织最勇敢啦1”
“谢、嗝……谢谢哥哥！”小织被夸得太过激动，直接打了个嗝。
司镜一边笑得更开心，一边帮小织拍着后背顺气。
小织确实是完全不害怕的，吸血鬼这种生物他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他知道战争就是这样的。
战争就要流血，这是精灵族用全族的生命告诉他的道理。
比起司镜城堡中金碧辉煌的装修，小织更习惯的是目睹流血与死亡。
“没事了，小织。”司镜轻轻说道。
对方明亮的眼睛蓄出了一层水雾，然后又用力地擦掉了。
小织重重点头，明明是他要安慰小司哥哥，但是却反过来被安慰到了。
天起了一丝凉风，天边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渐渐压来。
司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街上的狼人和吸血鬼给他一种违和感。
这两方的确是打得不可开交，也确实有狼人和吸血鬼在不停地死去。
可是这一幕幕杀戮的场景，在他看来更像是一场表演，就像演戏给谁看一般。
就像刚才那只被三五个吸血鬼拖死的那只狼人，他本可以不用死的。
司镜知道暗处藏着许多狼人在保护着他的安全。
只要分出去一两只过去，就可以杀掉那几只吸血鬼，救下失血的同族。
可是他们无动于衷，就像在看一出默剧。
可如果真的是演戏的话，又是演给谁看的呢？谁会从狼人和吸血鬼之间的斗争获利最多呢？
司镜灵光一闪，脑中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国王陛下！
“小司哥哥，你在想什么呀？”
小织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司镜笑了起来：“没什么，我们走吧，马上就到了。”
这段路程很短，就算两人耽误了一会，五分钟也还是到了皇宫门口。
于是司镜就看到了一副很荒诞的场面。
他不知道珀西跟他说的好戏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灵魂快战栗起来了。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吸血鬼和狼人！
整个皇家中央广场完全挤满了，一边是吸血鬼，一边是狼人，形成了两个水火不容的明晰分界线。
狼人的凄厉刺耳的嗥叫声和吸血鬼翅膀扑扇的破空声共同组成一幅百鬼夜行般的地狱图景。
天空中的那片阴云完全压了下来，黑沉沉的一眼看不到头。
浓郁的血腥气随着凉风飘入鼻腔，司镜险些吐了出来。
“嘎——嘎——”
这里的狼人和吸血鬼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空中的秃鹫一圈圈地盘桓，但是又不敢下来取食，发出刺耳的尖啸。
司镜愣在原地，面对着黑压压的异种，刻在人类基因中的恐惧让他很难再向前走上一步。
他踮起脚来看，也没有看到珀西的身影。
狼人实在是长得太高了，个个都有一米九，将司镜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
而且这里吸血鬼的数量觉得不比狼人少，司镜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许久未见的海因里希，会不会在这里？
吸血鬼能达到这种规模的话，他不相信教堂的那个地牢还能困得住海因里希。
而自从一个月前，神父就通知他不需要再去地牢“净化”海因里希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地牢的银锁链和圣水就已经不再能控制海因里希了？
如果在这个地方见到海因里希的话，那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小织，我们怎么进去？”他真的很想拔腿就跑。
他生平第一次恨自己好奇心怎么这么重，珀西说有好戏，他自己就傻乎乎地来了。
现在该怎么办？
前面水泄不通，让他从这群怪物中走过去，他都怀疑自己会不会刚走一步就被撕成血雾了。
司镜想直接走为上计。
但是他刚带着小织准备转身，面前的狼人和吸血鬼中间就为他分出了一条路来。
司镜：“……”
好了，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而似乎是还嫌这种场面不够乱，两道声音从远处破空而来，清清楚楚地传到司镜耳朵里。
——“小镜，过来。”
——“小镜，好久不见。”
有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属于珀西，充满了威严和野性。
而另一道声音，华丽又高贵，像是一把刻着鎏金德文的锋利匕首，无形中切割开司镜的神经。
海因里希！果然是他！
他不在地牢里，他真的出来了，而且还率领着全部吸血鬼，攻上首都了。
怎么会这样！珀西不是答应了国王要帮忙的吗？
但是现在这两方根本没有打起来的样子啊！
司镜的小腿都快抽筋了，但是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虽然没穿高跟鞋，但是每一步都好像踏在刀尖上，是一种来自心理上的折磨。
纯白绣着淡淡金纹的衣角随着动作在风中飘飞，薄纱和蕾丝勾勒出纤细易折的身形。
少年像是一只纯洁晶莹的水晶蝴蝶，轻盈地穿过鲜血和舞会，天使一般降临在二人之间。
“小镜，上来。”珀西轻声说道。
毛光体壮的马儿甩着尾巴，扬起一阵尘土。
司镜暴露在空气中的指尖宛如白玉，那一点点尖尖的指甲应着微光，像是蕴了一滴水。
他刚要上马，就被人拦住了。
海因里希猩红的眸子微微眯起，形成一个狭长凌厉的弧度：
“小镜，自从复活节那天，已经很久没见你了。”
少年眼睛覆上了水意，细白的手指颤了一下。
心中的猜想被完全证实，司镜脸色苍白得可怜。
果然复活节晚宴上的“约伯”就是海因里希，这个可怕的男人早就出来了！
而且这意味着司镜从前对海因里希实力的判断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他一直以为海因里希跟其他普通吸血鬼一样，怕火、怕光、怕银器和圣水。
但是联想到那晚的约伯，他变了精彩绝伦的火魔术，跟贵族们攀谈的时候手上拿的是银酒杯……
这些东西对海因里希根本就没有用，他只是善于伪装罢了。
……大！骗！子！
司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幽怨地看了小织一眼。
说是来看好戏，可没说好戏的主角是他自己啊！
小织低下了头，嘴唇有些泛白：
“qAq小司哥哥……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啊……”
这真不能怪他，小司哥哥没来的时候，这两位明明不是这样的。
小织承认自己脑子不够聪明，听不明白这些大人们话里的你来我往和针锋相对。
但是小司哥哥来之前，他们都是在好好说话的。
还都是笑着的，完全没有一点要打起来的意思啊！
谁知道怎么突然就开始剑拔弩张了，尤其是首领大人，那眼神感觉看一眼都要被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