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圣诞节，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细雪蒙上了疏离的童话感。细碎的雪沫沾湿了cbd冰冷幕墙的棱角，在街角橱窗璀璨的灯饰上堆积起薄薄一层易逝的银白。清绾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指尖划过凝结着水汽的冰凉玻璃，目光掠过楼下裹着厚厚冬装、拎着精致礼物袋匆匆走过的行人。西方的节日气氛浓郁得像橱窗里的糖霜姜饼屋，精致却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带着一种与己无关的寒意。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手机屏幕上。日历App的界面清晰，那个被自己用金色荧光笔在数字上画了圈的日期——12月31日。跨年夜。距离那个日子，只剩下薄薄的几张日历纸，像冬日里最后几片倔强挂在枝头的枯叶。
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修剪整齐的指甲透着健康的粉色光泽，素净得像未落笔的宣纸。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跳出来，带着一丝隐秘的、灼热的甜意，瞬间点燃了眼底。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冬天。不是衣香鬓影的酒会，是更早，在那个决定性的、真正意义上的“奔现”。在洛阳龙门站汹涌的人潮里，她拖着行李箱，指尖上那抹跳脱的、带着细碎金闪的熔岩红美甲，像一簇小小的火焰，瞬间穿透嘈杂与距离，精准地攫住了站台上那个挺拔身影的视线。后来他无数次回味，说那抹红是灰暗冬日里唯一的暖色，是只为他燃烧的、昭示她存在的烽火。
嘴角弯起一抹细微的、带着锋芒的弧度。她收回目光，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利落划动，精准地点开一家常去的、以极致审美和私密性着称的美甲工作室，预约了当天下午三点。不是为了圣诞，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属于他们的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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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美甲工作室如同一座温暖的孤岛，完美隔绝了室外细雪的清寒与都市的喧嚣。空气里弥漫着清淡的木质香氛和甲油胶特有的、微甜的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飘雪的灰色天空，室内却暖意融融，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
清绾陷在宽大柔软的沙发椅里，将手交给了相熟的美甲师Lily。Lily手法轻柔地修整着甲型，笑着问：“清绾姐，今天想做什么？圣诞主题的红绿？还是新年闪亮的金银？”
清绾的目光掠过琳琅满目的色板，指尖最终毫不犹豫地落在最角落的一个色号上。不是圣诞的鲜亮，不是新年的浮华。
是熔岩红。
一种浓郁得化不开、仿佛在黑暗中也能独自燃烧的红，带着岩浆般流动的质感和细密的金粉闪点，几乎与记忆中那个冬日奔现时的颜色分毫不差。
“这个色，全手。款式……”她略一沉吟，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和上次一样。”
Lily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没有多问一句“上次是哪次”，只是利落地点头：“好嘞！经典重现！” 她熟稔地挑选出对应的色胶和工具。
细腻的笔刷蘸取那浓烈如血的红色，一层层涂抹在清绾纤细的指甲上。每一笔落下，都像是将那段带着初识悸动的冬日记忆重新描摹。烤灯暖黄的光线烘烤着，那红色在光线下变幻，时而如凝固的火焰，时而如深藏的红宝石，折射出细碎如星芒的金色光点。Lily的动作行云流水，最后用极细的勾线笔，沾取璀璨的铂金色胶，在清绾左手无名指的指甲上，勾勒出两个小巧精致的英文字母——冬别名字的首字母缩写。不是张扬的宣告，而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知晓的、印刻在火焰中心的隐秘徽记。
清绾垂眸看着。指尖的熔岩红跳跃着细碎的光芒，那抹金色字母如同淬火的烙印，带着滚烫的回忆和隐秘的期待。这抹红，曾是指引他找到她的烽火；如今，它将是迎接他归途的旗帜。
***
暮色四合，细雪初停。清绾回到顶层公寓，指尖那抹熔岩红在玄关感应灯下跳跃着惊心动魄的光泽。她刚脱下外套，手机屏幕便准时亮起柔光。是冬别的视频通话请求。
她接通，画面里立刻映出冬别带着一身寒气的脸。背景是洛阳大学熟悉的林荫道，路灯昏黄的光晕在他深色的羽绒服上晕开一圈毛茸茸的光边，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他显然刚走出教学楼，身后是抱着书本匆匆走过的同学身影。
“绾绾，”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室外浸染的清冽，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下课了。”
“嗯。”清绾应着，走到落地窗前，将手机镜头对准窗外初亮的城市灯火，让他也能看到属于她这边的夜色。她没说话，只是将戴着美甲的左手随意地搭在窗框上，那抹熔岩红在都市璀璨灯火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浓烈而醒目。
屏幕那端，冬别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被那抹熟悉的红色牢牢攫住！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深邃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猛地亮起，如同被投入火种的深潭，瞬间燃起灼热的光。他认出了那抹红！那个在龙门站人海中第一次抓住他全部心神的颜色！那个只属于她、也属于他们初识记忆的印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胶着在那片红色上，声音里带着一丝被寒风冻住的微哑，却异常清晰：
“绾绾……过几天，就跨年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眼神却依旧紧紧锁着她指间的火焰，“你……要不要来洛阳？”
清绾的心跳，在他问出这句话的瞬间，漏跳了一拍。她看着屏幕里他专注而带着隐隐期待的眼神，指尖无意识地在那冰凉的玻璃上轻轻划了一下。她故意反问，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探究：“嗯？怎么了？你那边……有安排？” 她将镜头转回自己脸上，捕捉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冬别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底那抹了然的笑意，耳根似乎被寒风吹得更红了些。他移开视线一秒，看向旁边光秃秃的梧桐树枝，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笨拙的、近乎“威胁”的坦诚：“嗯……你要是不来……老马和赵磊他们，就撺掇着一起去市中心广场挤着倒数了……人山人海的，估计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含糊的咕哝，带着一种“我其实很可怜，你快来救我”的别扭意味。
清绾几乎要被他这副样子逗笑。她强忍着笑意，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促狭的光，故意拖长了语调，轻声问：“哦？那……你想不想，和我一起跨年呢？”
屏幕那端，冬别猛地转回头，目光重新牢牢锁住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所有的伪装和笨拙的试探瞬间褪去，只剩下毫无保留的、滚烫的渴望和坚定，如同他身后路灯骤然亮起的光芒，穿透了六百公里的夜色：
“想！”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清晰地撞击在清绾的耳膜上，也撞进她的心里，“绾绾，我想和你一起跨年！只想和你一起！”
那两个字——“想”和“只想”——像带着火星的箭矢，瞬间点燃了清绾心底早已准备好的引信。她甚至没有一秒的犹豫！
“好。” 她对着屏幕展颜一笑，那笑容明艳如她指尖的熔岩红，带着洞悉一切的狡黠和尘埃落定的暖意。然后，在冬别还沉浸在她笑容里、等待下文的时候——
清绾的手指果断地划出了微信界面！
动作快得惊人！屏幕瞬间切换。她点开早已在后台准备好的携程App，目的地：洛阳。日期：12月31日。指尖如飞，选择车次——最快的那一班高铁。选择酒店——离他学校最近、评价最好的那家。支付密码输入一气呵成，流畅得没有一丝卡顿。确认订单成功的提示弹出，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笃定。
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秒。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的秘密任务，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和满腔即将喷薄而出的思念，重新切回了微信视频界面。
屏幕那端，冬别似乎被她突然消失的几秒钟弄得有些茫然，正微微蹙眉，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询问。
清绾重新出现在镜头里，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飞扬的神采。她将手机拿近，让屏幕里清晰地映出她笑意盈盈的脸，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眸。她看着冬别，一字一句，清晰而温柔地说道：
“那就……如你所愿。”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他眼底瞬间涌起的、难以置信的巨大惊喜，才慢悠悠地补上后半句，带着女王般恩赐的口吻，却又藏着无尽的甜蜜：
“记得，跨年那天……”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后洛阳熟悉的街景上，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画面，“来车站接我。”
屏幕那端，冬别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巨大的惊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瞬间亮得惊人，几乎要将屏幕点燃！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而滚烫的、带着浓重笑意的回应：
“好！”
一个简简单单的字，却承载了千言万语和无尽的期待。他身后的路灯似乎更亮了，将他眼底的狂喜和笑意照得纤毫毕现。
清绾看着屏幕里他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看着窗外北京璀璨却冰冷的夜景，指尖那抹熔岩红美甲在手机屏幕的光线下，跳跃着温暖而坚定的火焰。归期已定，烽火重燃。六百公里的距离，将在新年的钟声里，化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