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德想敲打杨厂长,你就是他手里那根最趁手的棍子!
你跟杨厂长走得近,又是他跟前最得意的厨子,打你的脸,就是打杨厂长的脸!
你倒好,自己把脖子伸过去,让人家砍,不砍你砍谁?”
这番话,在傻柱脑子里炸开。
他从来没想过这些。
他只知道自己厨艺好,杨厂长离不开他那口吃的,在厂里谁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高层斗争的牺牲品。
“还有那刘海中!”
何大清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眼神里是洞悉一切的冷光。
“他现在是五级锻工。
你被调过去,正好落在他手里。
你以前是怎么挤兑他的,他心里都给你记着账呢!
这回,他不得往死里折腾你?”
傻柱的脸,“刷”地一下,血色尽褪
“爸……”
“前天晚上,我去找他了。”
何大清的声音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像是被抽走了许多精气神。
“提了两瓶酒,一条烟。”
傻柱的心猛地一揪。
他爹何大清,也是个要脸面的人,在院里跟谁都没这么低过头。
“我把好话都说尽了。
求他看在老邻居的面子上,高抬贵手。
他当着我的面,把胸脯拍得山响,说一定好好‘栽培’你。”
何大清说到“栽培”两个字时,嘴角勾起一抹浓浓的讥诮。
“柱子,你记着。
从明天起,你到了锻工车间,就把你那一身的臭脾气都给我收起来!
他刘海中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他骂你,你听着;他罚你,你受着。
别顶嘴,别炸毛,就当自己是个哑巴,是个孙子!”
“爸!
我……”
傻柱猛地站了起来,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算个什么东西!
让我给他当孙子?”
“你给我坐下!”
何大清猛地一拍桌子,吼了一声。
傻柱被他爹这突如其来的怒火给镇住了,又悻悻地坐了回去。
“不当孙子,你想当爷?”
何大清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你看看你现在的处境!
还当自己是那个灶台上说一不二的何大厨呢?”
你现在就是个犯了错误的工人,是去劳动改造的!
人家捏死你,就跟捏死个蚂蚁一样容易!”
“你给我听好了!”
何大清的语气里再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就三个月!
你给我熬过去!
把牙打碎了,也得给我和着血往肚子里咽!
让他刘海中觉得他赢了,他把你踩在脚底下了,他心里那口气顺了,这事儿才能过去!
你要是敢跟他对着干,他有的是法子让你在里面待一辈子!
你信不信?”
傻柱看着父亲眼里的血丝,和他那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
心里那股子不服气的火焰,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他颓然地垂下头,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我……我知道了,爸。”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傻柱就爬了起来,换上了一身耐磨的旧工装,走进了轧钢厂的锻工车间。
刚一踏进车间大门,一股灼人的热浪就扑面而来。
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汽锤砸在烧红铁块上的“哐当”巨响。
空气中弥漫着的呛人煤烟味和金属烧灼的气味。
这和他待了五六年的,飘着饭菜香味的后厨,完全是两个世界。
刘海中早就到了,他穿着一身油迹斑斑的工装,戴着手套,背着手,站在车间中央。
看到傻柱进来,他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他把正在干活的工人都召集了过来,清了清嗓子,用他那特有的官腔说道:
“同志们,都停一下手里的活儿!
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傻柱身上。
“这位,就是我们厂里原来大名鼎鼎的厨师,何雨柱同志!”
“何雨柱同志呢,前几天犯了点小错误,思想上出了点小问题。
厂领导本着治病救人,惩前毖后的原则,派他到我们锻工车间来,接受劳动再教育!
希望他能在这里,通过辛勤的劳动,洗涤灵魂,端正思想!”
他目光扫过傻柱,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意味。
“我们锻工车间,是个大熔炉!
是锻炼人,改造人的好地方!
我相信,何雨柱同志在这里,一定能够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大家说,对不对啊?”
“对!”
工人们稀稀拉拉地应和着,声音有气无力。
刘海中搞的这个所谓的欢迎仪式,就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公开羞辱。
傻柱攥紧了拳头,想起了昨晚他爹的话,硬生生地把那股火气压了下去,低着头,一言不发。
刘海中很满意他的反应,挥了挥手让工人们散去。
他走到傻柱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撇了撇嘴。
“瞧你这细皮嫩肉的,也不像是个能干力气活的样子。”
他指着墙角堆积如山的煤堆和几个大铁筐。
“今天,你的活儿,就是把那些煤,运到三号炉和四号炉去。
记住,炉子不能断了火!
要是耽误了生产,责任你担着!”
那是最脏最累,也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平时都是学徒工轮着干的。
“是。”
傻柱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拿起一把比他人还高的铁锹,走向了那座黑色的煤山。
刘海中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浮现出阴冷的笑容。
傻柱,这只是个开始。
我刘海中对你的“栽培”,还长着呢!
他拿起铁锹,奋力地铲起一锹煤,装进铁筐里。
煤屑飞扬,很快就把他的脸和衣服染得黢黑。
一筐煤,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拖动。
刘海中就站在不远处,抱着胳膊,冷眼旁观。
“使点劲儿!
没吃饭吗?”
“你那是拖吗?
跟个娘们儿似的!”
“快点儿!
三号炉的火要灭了!”
刻薄的催促和毫不留情的嘲讽,比车间的噪音更让他心烦意乱。
傻柱的双手,那双能颠动几十斤大勺,能把豆腐切成头发丝的灵巧的手,此刻却被粗糙的铁锹柄磨得生疼。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和着煤灰,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道黑色的印记。
他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肺里火辣辣的疼。
他终于明白,他爹说的没错。
在这里,他不是何大厨,他就是个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