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林卫东嘴里含着牙粉,正拿着搪瓷缸子在水龙头下漱口,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他“咕噜咕噜”的声音和水流声。
“卫东,卫东!”
林卫东不用回头,光听这动静就知道是谁。
闫富贵跟只觅食的耗子似的,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溜了过来,那张精明的脸上带着几分神秘和急切。
林卫东吐掉嘴里的泡沫,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脸,这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问道:
“闫老师,这么早,有事?”
闫富贵凑到他跟前,眼珠子先是警惕地左右转了一圈,确定没人注意这边,这才把声音压得更低:
“昨晚,他俩又找我了!”
“谁啊?”
林卫东明知故问,手里慢悠悠地拧着毛巾。
“还能有谁?
老刘和老易呗!”
闫富贵一说起这俩人,眼里的精光就藏不住了,
“那俩家伙嘀咕完了,又摸到我屋里来了。”
好家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跟唱戏似的。”
“找你干什么?
又想拉你入伙,一起算计我?”
林卫东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
闫富贵一愣,随即佩服地竖起个大拇指,声音里满是惊叹:
“卫东,你这脑子,真是……一猜就中!”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一五一十地说起来。
“他俩的意思,是想把你从咱们95号院给赶出去!”
“哦?”
林卫东挑了挑眉,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意外,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理由呢?
总得有个说法吧。”
“理由可多了去了!
帽子一顶一顶地往你头上扣!”
闫富贵来了精神,忍不住学着刘海中的官腔,撇着嘴,拿腔拿调地说道:
“说什么你来路不明,根基太浅,不像院里这些都是几十年的老户,知根知底。
这叫成分不清!”
“又说你年纪轻轻,又是手表又是自行车的,生活作风太‘奢靡’,容易带坏院里的风气,影响年轻人追求进步!
这叫思想腐化!”
“还说……还说你一个大小伙子,单身一个人住这儿,院里大姑娘小媳妇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方便。
这叫……这叫有伤风化!”
闫富贵说到这,自己都觉得有点扯淡,脸上露出几分不屑的讥笑:
“你说说,这都哪跟哪儿啊?
院里单身汉又不止你一个,傻柱不也是?
怎么不说他?”
我看他们就是眼红!”
林卫东听得直乐,这几顶帽子扣下来,放以前,还真能把人给压死。
可惜啊,现在不是那个时候了。
他把牙刷缸子放回窗台,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地问:
“说得挺热闹,那他们打算怎么赶我走?”
“开全院大会!”
闫富贵立刻回道,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紧张,
“他们想趁着现在院里管事大爷的位置还空着,凭着他们以前的老资格,发动大伙儿投票,把你给投出去!
刘海中那个官迷说,这叫‘集体决议’,是民心所向!
你就是去街道闹,也没用!
街道也得尊重咱们院里大多数人的意见!”
林卫东点点头,这招确实有点毒。
打着“集体”的旗号,行排挤打压之实,易中海最擅长这个。
“所以,他们找你,是想让你这个副组长也站出来表个态,到时候好一锤定音吧?”
“可不是嘛!”
闫富贵一脸“我早就看穿了他们”的表情,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刘海中那个官迷,拍着胸脯跟我说,只要把这事儿办成了,以后院里就是咱们仨说了算,他当一把手,让老易当二把手,我还是三大爷,地位稳固!
易中海那个伪君子,就在旁边敲边鼓,说什么为了院里的‘和谐’和‘安定’,得把不安稳的因素给排除了。”
“那你怎么说的?”
林卫东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审视。
这才是关键。
闫富贵今天一大早跑来通风报信,可不是单纯为了学雷锋做好事。
闫富贵立马挺直了腰板,脸上写满了正气凛然:
“我当场就给他们顶回去了!”
他压低声音,说得斩钉截铁:
“我说,卫东是我们院的住户,房子是跟院里签了合同的,手续齐全,合理合法。
咱们凭什么赶人家走?
就因为人家工作干得好,日子过得比你好?
这是嫉妒!是红眼病!是典型的思想有问题!”
“我还跟他们说,现在是新社会,讲的是政策和道理,不是谁嗓门大谁就有理,更不是谁资格老谁就能一手遮天。
要开全院大会可以,但得有正当理由。
无缘无故赶走一个根正苗红的轧钢厂干部,这事儿传出去,丢的是谁的脸?
丢的是咱们整个95号院的脸!
以后街道怎么看咱们院?厂里怎么看咱们院?”
“我说完了,他俩脸都绿了。
刘海中想发火,被易中海给按住了。
俩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灰溜溜地走了。”
闫富贵说完,长出了一口气,邀功似的看着林卫东,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林卫东心里清楚。
闫富贵这老狐狸,肯定没说得这么义正辞严。
他八成是搬出各种规章制度,引经据典,打着太极,和着稀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又让那俩老家伙碰了一鼻子灰。
什么“丢的是咱们整个95号院的脸”,这话倒是像他会说的,因为这会影响到他三大爷的“声誉”。
不过,结果是好的就行。
立场对了,过程不重要。
林卫东笑着从兜里掏出一包崭新的“牡丹”,不由分说地塞到闫富贵手里:
“闫老师,辛苦您了。
大清早的,给您气得够呛,抽根烟,顺顺气。
这事儿,我记下了。”
闫富贵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嘴上却连连推辞,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
“哎,卫东,你这是干什么?
太见外了!
咱们可是一边的,我还能看着他们合起伙来欺负你?
我闫富贵可不是那种人!”
他嘴上说着不要,手却很诚实地把烟揣进了兜里了。
这可是一包牡丹,他自己平时哪舍得买。
“行了,您忙别的去吧,这事儿我知道了。”
林卫东对着闫富贵说道。
“好嘞!
有事你随时言语!我随叫随到!”
闫富贵得了好处,心满意足,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林卫东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想把我赶出去?杀鸡儆猴?
真是想多了。
易中海,刘海中,你们两个老家伙,真以为这四合院还是你们的天下?
他回到屋里,脑子里快速地盘算着。
易中海的命门,就是他那“道德君子”的假面具,以及他心心念念的养老问题。
而这一切,都系在傻柱身上。
不,更准确的说,是系在傻柱那个远在保定的爹——何大清身上!
只要把何大清从保定接回来,易中海侵吞傻柱兄妹俩生活费的事情一旦曝光,都不用自己动手,光是傻柱的拳头和院里人的唾沫星子,就足够把易中海淹死。
到时候,他易中海还想在轧钢厂当他的高级钳工?
还想当院里受人尊敬的一大爷?
他会变成一个人人唾弃的伪君子,一个连徒弟养家钱都贪的畜生。
谁保他,谁就跟着一起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