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钰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近。
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吕佳辉似乎被这声音惊动,浑浊无光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瞥见了站在他面前的唐小钰。
他先是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这位光鲜亮丽、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大小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表情……
有屈辱,有怨恨,也有一丝被故人看到自己最不堪模样的难堪。
他下意识地想躲,但身体只是僵硬地动了动,最终依旧瘫坐在长椅上。
仿佛连躲闪的力气都已耗尽。
他只是用那双死灰般的眼睛,带着一丝警惕和自嘲,看着唐小钰,没有说话。
此刻的唐小钰衣着光鲜、气质高雅。
再对比自己此刻的狼狈落魄,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自暴自弃涌上心头。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唐小姐?呵呵……真是稀客啊。”
“怎么,是江浩让你来的?”
“专程来看我现在的笑话?”
他仰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挑衅。
“看吧,随便看。”
“你现在可以笑了,尽情地笑。”
“笑我这个不识抬举、身败名裂的废物!”
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凄厉,又带着文人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
唐小钰闻言,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眼神里没有怜悯,也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平静,仿佛在看一件工具。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盒录像带。
手腕一扬,精准地扔到了吕佳辉的怀里。
吕佳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接住了那盒录像带。
磁带盒是崭新的,上面只有手写的几个字……
《无间道》。
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不解。
唐小钰这才开口,声音清冷,不带什么感情色彩。
“家里还有播放器吧?”
“拿回去,看看。”
她用的是命令式的口吻,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不等吕佳辉反应过来,她继续说道。
“看完之后,写一篇影评。”
吕佳辉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心中的疑惑和某种被轻视的怒火交织在一起。
他捏着那盒录像带,仿佛捏着一块烧红的炭火。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声音干涩,带着警惕和难以置信。
“耍我?”
“还是觉得我现在落魄了,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拍的东西,都配让我写影评了?”
“写了又有谁看?”
唐小钰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语气依旧平淡,却抛出了一个让吕佳辉心脏猛缩的条件。
“写了有没有人看,不用你操心。”
“我会给你找好出版社,在最大的报纸上给你留出版面。”
“而且……”
她微微停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吕佳辉。
“我会安排电视台的记者,给你做一期专访。”
“专门谈论你对这部电影的看法。”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吕佳辉早已死寂的心湖中炸开!
报纸版面?
电视台专访?
这对他而言,是曾经习以为常……
如今却遥不可及的东西!
是能让他重新回到公众视野,发出声音的唯一途径!
但是……为什么?
凭什么?
他死死盯着唐小钰,试图从她脸上找出戏弄或者阴谋的痕迹。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嘶哑着问道,声音因为激动和警惕而微微颤抖。
他绝不相信,对方会如此好心,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给他这样一个“翻身”的机会。
这背后,必然有他无法想象的图谋。
然而唐小钰那毫不掩饰的不屑目光,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吕佳辉那点可怜的自尊和猜疑。
她嗤笑一声,语气带着绝对的居高临下。
“你想的太多了。”
“真要弄死你,还需要使手段吗?”
她的目光如同审视一件残破的物品,扫过吕佳辉邋遢的衣着和憔悴的面容。
“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吧。”
这话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砸碎了吕佳辉所有的防御。
他沉默了,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啊,他现在和街边的流浪汉有什么区别?
甚至还不如他们,至少他们内心或许还有一片自在。
而他却背负着身败名裂的耻辱,和看不到未来的绝望。
对方若想对付他,根本无需任何阴谋。
光是漠视,就足以让他在这角落里彻底腐烂。
唐小钰不再看他,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污了眼睛,只留下最后一句冰冷的话。
随着初冬的寒风灌入他的耳中。
“给你个机会。”
“把不把握,看你自己。”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没有丝毫留恋。
巷口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和破败,只剩下吕佳辉一个人。
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塑,僵立在长椅旁。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盒崭新的录像带。
《无间道》三个手写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又像是烫手的山芋。
他的内心在激烈地挣扎。耻辱感让他几乎想将这东西狠狠摔在地上,再踩上几脚。
但求生的本能,以及对重回那个光彩世界的渴望,却又像魔鬼的低语,诱惑着他。
过了许久,直到那半截烟头烫到了手指,他才猛地一哆嗦,回过神来。
他死死攥紧了录像带,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最终,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猛地从长椅上站起身。
破旧的棉衣下摆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弧线。
他没有再看唐小钰离开的方向。
而是低着头,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紧紧攥着那盒可能改变命运、也可能带来更大灾难的录像带。
一步一步,沉重地朝着“家”里走去……
推开吱呀作响的门,一股混合着霉味、烟味和隔夜食物馊味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里凌乱不堪,几乎无处下脚。
吃剩的泡面桶和廉价外卖盒子堆在角落,几只苍蝇在上面盘旋。
地上散落着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啤酒、白酒都有。
像是记录着他一次次试图麻痹自己的失败尝试。
烟灰缸早已满溢,烟头甚至直接摁熄在斑驳的地板和老旧的桌面上,留下一个个焦黑的印记。
唯一还算干净的,是那台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老式录像带播放机。
这或许是他曾经“体面”生涯最后的见证。
他颓然坐在播放机前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空洞地盯着那盒《无间道》录像带。
内心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自嘲地笑了笑。
带着一种“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的破罐破摔心态。
将录像带塞进了播放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