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鲁那环绕在伊利丹身周的圣光,化作一条温柔的、金色的溪流,缓缓地渗入了他灵魂的最深处。伊利丹那伤痕累累的身躯猛地一颤,并非因为痛苦,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被触碰的战栗。
下一刻,那片包裹着整个平台的圣光海洋,仿佛变成了一面无边无际的、映照着时空的镜子。所有人的视线,连同他们的意识,都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拉入了这片光的帷幕之中。眼前的黑暗神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被误解的历史,开始以一种客观的视角,在他们所有人的脑海中,同步重演。
第一幕景象,将他们带回了一万年前。那时永恒之井的光辉如同液态的星辰,笼罩着雄伟壮丽的城市——辛艾萨莉。
然而,这份美丽之下,燃烧军团的第一次入侵,已将整个世界拖入了战火与哀嚎的地狱。他们看到了远没有现在这般模样的伊利丹。他依旧骄傲、偏执,与他的兄长玛法里奥激烈地争吵着。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战局的焦虑与对暗夜精灵节节败退的愤怒。
“我们不能只靠德鲁伊的自然魔法!我们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我们需要理解敌人的力量,才能击败它!”这是他们听到的、伊利丹发自内心的呐喊。
紧接着,便是那被历史铭记为“背叛”的一幕。伊利丹离开了反抗军,向艾萨拉女王和她身后的恶魔领主宣誓效忠。这时玛维眼中都露出了“看吧,果然如此”的神情。
然而,纳鲁的光辉,却让她看到了表象之下的“真实”。他们听到了伊利丹的内心独白,那充满了决绝的声音:“要击败这股力量,必先掌握它。要摧毁那个躲在传送门后的黑暗泰坦,我必须先博取他的信任……”他向萨格拉斯献上了“恶魔之魂”的情报,但他的真实目的,却是想利用那股能量,摧毁燃烧军团的传送门!那是一个疯狂的,几乎等同于自杀的计划。同时也是一个为了拯救世界,而不惜将自己伪装成恶魔的计划。
凯尔萨斯猛地一震,他在这年轻的伊利丹身上,看到了自己不久前的倒影。那种为了拯救,而不惜拥抱黑暗的绝望与偏执,是何其的相似!
玛维那握着环刃的铁手,出现了微不可查的颤抖。
景象变换,来到了战后满目疮痍的海加尔山之巅。他们看到了伊利丹最臭名昭着的罪行——创造新的永恒之井。
他将数瓶从旧井中取出的圣水,倒入山顶的湖泊之中。玛法里奥愤怒的咆哮,泰兰德悲伤的眼神,都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他被判处万年监禁的铁证。但这一次,他们同样听到了伊利丹内心的声音,那充满了远虑与恐慌的声音:“魔法正在从这个世界上消退……没有了永恒之井,我们拿什么来抵御下一次的入侵?当燃烧军团卷土重来时,我们这些凡人,靠什么去战斗?这口井,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们所有人……是为了一场注定会到来的残酷战争所做的准备!”
他不是为了贪婪,而是为了“备战”。这个被定罪为“自私”的行为,其背后,竟是一种残酷而又现实的战略远见。
团队中的寅武和夜神对视了一眼,他们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们都是各自小队的领袖,自然明白“战略储备”的重要性。从这个角度看,伊利丹的行为,非但没有错,反而……是非常正确的!
最后的景象,降临在了那片被邪能腐化的费伍德森林。为了阻止恐惧魔王提克迪奥斯利用“古尔丹之颅”腐化整个森林,伊利丹找到了这件邪恶的神器。
圣光的景象,在这里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残酷。他们看到伊利丹在拿起神器时的犹豫,也听到了神器中无数恶灵的低语,那充满了力量的诱惑。最终,为了获得足以击败提克迪奥斯的力量,伊利丹下定了决心。他将那颗燃烧着邪能烈焰的头骨,按向了自己的额头!
那一瞬间,所有观看者的意识,都仿佛被拉入了伊利丹的身体!
他们感受到了!那股如同岩浆般灼热的、狂暴的邪能,冲刷着他的每一寸灵魂!
他们听到了!古尔丹那充满了怨毒的诅咒,以及被他吞噬的那成千上万个灵魂的痛苦哀嚎,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伊利丹的大脑!
他们看到了!伊利丹的身体发生着恐怖的剧变,坚硬的角质层撕裂了他的皮肤,巨大的犄角从他的颅骨中野蛮地生长出来,一双宽大的、破烂的蝠翼,更是以一种撕裂血肉的方式,从他的肩胛骨后硬生生地撑开!整个过程,伴随着的不是力量暴涨的狂吼,而是伊利丹那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他是在用自己的理智、自己的身躯和灵魂去强行镇压一份足以让任何人瞬间崩溃,来自地狱的“馈赠”!
这,是一场自残式的献祭!
当他最终以恶魔的形态,将同样惊愕的提克迪奥斯撕成碎片后,圣光的景象并没有结束。它向众人展示了胜利之后,伊利丹独自一人跪倒在森林的废墟中,抱着头颅痛苦翻滚的模样。他不是一个享受着新力量的暴君,而是一个刚刚吞下了剧毒、正在被毒素反复折磨的,可悲之人。
圣光的景象,到此结束。光芒缓缓散去,所有人的意识都回到了现实。整个平台,陷入了一片死寂。凯尔萨斯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他以为自己为了人民已经付出了足够多,但与伊利丹这般决绝的自我毁灭相比,他所承受的痛苦,简直不值一提。而玛维·影歌,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但那顶冰冷的战盔之下,却传来了一阵极度压抑的喘息声。
她脑海中,那个她仇恨了一万年的、狂妄、自私、邪恶的“背叛者”形象,正在一寸寸地崩塌、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偏执、孤独、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甚至……值得敬佩的……战士?这个念头,让她那坚如钢铁的信念,又一次,出现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