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高台,是整个沙塔斯城最接近圣光的地方。
空气中流淌着纯净的能量,纳鲁阿达尔,如同一颗温和的、由光与音构成的星辰,在平台的中央静静地悬浮,发出如同风铃般悦耳、又能穿透灵魂的鸣响。
当李响和凯尔萨斯踏上这片平台时,所有的喧嚣都被隔绝在外。奥尔多卫兵们充满了仇恨的目光,占星者们充满了担忧的眼神,以及卡德加那充满了探究的视线,都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阻挡。
凯尔萨斯抬起他那空洞的眼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巨大圣光生物。他感受不到任何威压,也感受不到任何审判的意味,只有一片温暖的能量,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
就在此时,阿达尔的光芒,变得柔和而又璀璨。一道无形的光束,从纳鲁的核心射出,这道光束不包含任何恶意,它只是轻轻地、笼罩了凯尔萨斯的身体。
凯尔萨斯猛地一颤。他眼前的世界消失了。沙塔斯、李响、卡德加……所有的一切都褪去了颜色,化为一片虚无。他的灵魂,仿佛被从躯壳中抽离,被拉入了一个由光与记忆构成的星海之中。
这不是言语,这是直达灵魂的沟通。纳鲁,正在向他展示未来。第一个未来,在一片他无比熟悉、充满了辛多雷风格的华丽露台上展开。那是他的故乡,是奎尔丹纳斯岛,是太阳之井的所在。但此刻,那口本应是希望源泉的井水,却变成了一个散发着恶臭的、翻滚着绿色邪能的漩涡。整个天空,都被映照成一片不祥的惨绿。
他看到了“自己”。那是一个可悲、令人作呕的怪物。他的身体,被邪能腐蚀得不成样子,华丽的法袍被撑得破破烂烂,一根散发着邪能光芒的绿色水晶,狰狞地从他的胸口刺入,如同某种可悲的装饰品。
他的皮肤呈现出毫无血色的苍白,上面布满了扭曲的魔纹。他英俊的面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因为力量反噬而变得扭曲、疯狂的脸。
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不再是王子的优雅,而是一种嘶哑的、如同破旧风箱般、充满了痛苦与怨毒的咆哮。
然后,他看到了“他们”。几个联盟和部落的战士、施法者。
他们冲上了露台,用一种看待猎物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场他本应稳操胜券的战斗,却打得无比艰难。他所依赖的邪能,在那群配合默契的冒险者面前,显得如此笨拙和混乱。
最终,在一次次的劈砍,一道道充满了圣光、自然与奥术的攻击下,他那被邪能撑起的身体,轰然倒塌。
在他倒下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自己”眼中那份短暂的悔恨与绝望。他看到了“自己”的尸体,如同一堆无用的垃圾,被随意地丢弃在被他亲手玷污的太阳之井旁。那些胜利者,在欢呼过后,只是熟练地,从他的尸体周围拿走了几件闪光的物品,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的死亡,毫无价值,毫无尊严,甚至……无人哀悼。就像李响所描述的那样,激不起一丝波澜。
这地狱般的景象,让凯尔萨斯的灵魂,发出了痛苦的尖啸!
然而,就在他即将被这份绝望彻底吞噬时,眼前的景象,如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温暖与希望的画面。
同样是奎尔萨拉斯,同样是太阳之井。但这一次,这里没有邪能,没有绿色的天空。只有一片金色、温暖、如同太阳初升般的祥和的景象。那口井,没有了邪能的漩涡,而是一座由纯粹的圣光与奥术能量交织而成的神圣之泉!
他看到了,那个被他送回银月城的纳鲁,“穆鲁”。它没有像他设想的那样,成为一个被吸取能量的“电池”。
它牺牲了自己。那纯粹的圣光之躯,化作了漫天的光雨,融入了被污染的太阳之井中。圣光,净化了天灾军团留下的亡灵瘟疫;中和了井中残存的邪能;并且,与井中的魔法能量相结合,最终,重塑了这口全新的能量之泉!
他看到了他的人民。
他们沐浴在这片金色的光辉之中,那困扰了他们无数个日夜、对魔力的饥渴,被彻底抚平。他们眼中那不祥的绿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血精灵一族那如同星辰般璀璨的蓝色。
甚至有一些虔诚信仰圣光的人民,他们的双眼,被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如同圣光般的金色。
他看到了久违的笑容,出现在了每一个族人的脸上。他看到了孩子们在金色的森林里奔跑,看到了卫兵们重新挺起了骄傲的胸膛,看到了一个光明、充满希望的未来。
而这一切,都源于……他当初的选择。源于他当初,是否愿意相信那个亡灵的话,是否愿意相信,圣光,也能为他们带来救赎。
两段截然相反的命运,刺激着凯尔萨斯灵魂的最深处。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他所追随的,那条看似充满力量的捷径,其终点,是可悲的毁灭。
而他所唾弃的,那条看似软弱无力的乞求怜悯的道路,其尽头,才是他毕生所追求的救赎。
“啊……”一声充满了无尽悔恨与痛苦的呜咽,从凯尔萨斯的口中发出。他眼前的幻象,彻底消失了。他依旧站在沙塔斯的圣光高台之上,但他的世界,已经彻底崩塌。他再也无法抑制,那份如同山崩海啸般的悔恨。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了地上,跪倒在了纳鲁阿达尔的面前。
他不再是王子,不再是太阳之王,只是一个犯下了弥天大错的、可悲的罪人。
他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冰冷的石板上,这个曾经无比高傲的王子,第一次,流下了充满了悔恨的泪水。
他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痛苦的哭声,在寂静的平台之上,久久回荡。他终于,彻底醒悟了。
“我……错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团柔和的圣光,用他此生最虔诚、最坚定的语气,立下了誓言:“我,凯尔萨斯·逐日者,在此起誓。我将……亲手弥补,我所犯下的一切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