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顿的夜，带着墨西哥湾特有的湿热水汽，沉甸甸地压在城市的霓虹之上。乔治·布什洲际机场的跑道灯在夜色中延伸成两条光带，引导着从洛杉矶归来的UA716航班缓缓降落。
机舱内异常安静。没有香槟，没有音乐，甚至没有低声的交谈。头等舱里，火箭队的球员们大部分都在昏睡，或者试图昏睡。
姚明靠在宽大的座椅里，巨大的身体蜷缩着，发出轻微的鼾声，眉头却还微微皱着，仿佛在梦里还在卡位抢篮板。
麦迪戴着降噪耳机，眼罩拉下，但膝盖上绑着的冰袋说明他并未真正放松。
巴蒂尔膝盖上摊着一本战术手册，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纸页，眼神却放空着望向舷窗外的黑暗。
林凯坐在靠窗的位置，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窗外的跑道灯光飞速掠过，模糊成一条条光带。
身体深处传来一阵阵虚脱后的酸痛，那是【王者之证】强行融合后留下的“回响”。力量还在，像蛰伏在血管深处的熔岩，但每一次流动都牵扯着疲惫的神经。
他闭上眼，脑海中自动回放G4最后那个绝杀球——奥多姆和阿里扎封盖的手臂，加索尔从身后扑来的阴影，篮筐在视线中那微小而坚定的目标，以及出手瞬间那种奇异的、近乎预知的“确定感”。
那不是运气，是【王者之证】初步成型后带来的绝对掌控。但代价是巨大的疲惫，以及泰勒赛后严肃的警告：“你的‘旋律’现在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再用力，可能会断。”
弦不能断。至少现在不能。
飞机轮胎接触跑道的震动将他拉回现实。机舱灯亮起，空乘温柔的声音提示着到达休斯顿。
队员们陆续醒来，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开始收拾随身行李。气氛慵懒而沉默，胜利的狂喜已经被长途飞行和即将到来的决战稀释成了某种更沉重的东西。
大巴驶入休斯顿市区时，已是凌晨两点。街道空旷，只有路灯在湿漉漉的沥青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路过丰田中心时，那座庞然大物在夜色中静静矗立，轮廓被几盏安全灯勾勒出来，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林凯看着它。五天后，这里将迎来系列赛的天王山之战。2比2平，三局两胜，谁赢下主场，谁就扼住了对方的咽喉。
“压力大了。”姚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不知何时醒了，也正看着窗外的球馆。
“嗯。”林凯应了一声。
“但也是机会。”姚明转过头，巨大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坚定的笑容，“在我们的地盘，我们的球迷，我们的篮筐。科比再强，也得按我们的规矩来。”
规矩。林凯咀嚼着这个词。篮球场上的规矩是什么？是战术，是配合，是执行力。但他现在走的这条路，似乎正在慢慢偏离那些“规矩”。【王者之证】带来的能力，那些近乎超自然的掌控力和身体协调性，已经开始触及篮球运动的某种边界。
这算作弊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想赢科比，想赢湖人，想在这个联盟生存下去并登顶，他需要这些“不规矩”的力量。
大巴在酒店门口停下。队员们鱼贯下车，步履疲惫但眼神清醒。范甘迪站在门口，看着每个人进去，最后拍了拍林凯的肩膀：“好好睡一觉。明天下午恢复训练，别迟到。”
“明白。”
房间在顶层套房。林凯刷卡进门，客厅的灯亮着，安妮蜷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一本摊开的书。
电视静音，播放着体育新闻，画面正好是G4绝杀的慢镜头回放。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关掉电视，拿过一条毯子盖在安妮身上。
安妮动了动，迷迷糊糊睁开眼：“你回来了……”
“嗯。怎么不去床上睡？”
“等你。”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他，“你脸色不太好。”
“累的。”林凯在她身边坐下，“比赛消耗太大。”
安妮握住他的手，手指冰凉：“泰勒下午来过电话，她说你体内的能量波动很剧烈，让你务必好好休息，别急着训练。”
“我知道。”林凯反手握住她的手，汲取着那点暖意。
“还有……”安妮犹豫了一下，“斯嘉丽·约翰逊的经纪人也联系了法尔克，说斯嘉丽小姐希望能和你单独见一面，讨论‘合作的可能性’。”
林凯的眉头皱起。斯嘉丽。那个神秘而危险的女人，像阴影一样跟随着他。G4赛后她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大卫回绝，就说我专注季后赛，没时间。”
“我说了。”安妮的声音低了下去，“但她好像……很执着。大卫说她的语气很奇怪，不像是谈合作，更像是……某种评估。”
评估？林凯心里一凛。评估什么？评估他“双修”后能力的成长？评估他是否值得被“收集”？
“别想她了。”安妮靠在他肩上，“先过了湖人这关再说。”
“嗯。”
那一夜，林凯睡得很沉，但梦境混乱。他梦到自己站在一片巨大的篮球场上，四周是无数模糊的人影在欢呼。
对面站着科比，但他的脸在不断变化——时而冷酷，时而狰狞，时而带着诡异的微笑。篮球在手中变得沉重无比，每一次运球都像在泥沼中挣扎。
他想投篮，手臂却抬不起来。然后斯嘉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冰冷而清晰：“你的力量很有趣……但还不够成熟。让我来帮你……提炼它……”
他猛地惊醒，天已蒙蒙亮。胸口【王者之证】的位置传来一阵细微的灼痛感，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搅动。他坐起来，深呼吸，试图平复心率。窗外，休斯顿的天空泛着鱼肚白，城市正在苏醒。
他走到窗边，看着下方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天王山之战，五天倒计时。
接下来的几天，节奏紧凑而压抑。
第一天下午，恢复性训练。林凯在训练师指导下进行轻度投篮和拉伸，重点感受【王者之证】融合后的身体变化。
力量更顺畅，协调性更好，但同时也更“敏感”——过度发力时，能清晰感觉到不同能量流之间那些尚未完全弥合的“缝隙”。泰勒的基底旋律像无形的胶水，暂时粘合着这些缝隙，但不够牢固。
第二天，全天录像分析。范甘迪将湖人前四场比赛的每一个回合拆解，重点分析科比的进攻习惯、湖人的挡拆变化、以及加索尔和奥多姆的配合套路。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白板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箭头和符号。
“科比在G4最后时刻选择单打，而不是传球，说明他对队友的信心在动摇。”范甘迪用激光笔指着画面，“但这不是好事。动摇的科比，可能更危险——他会更执着于用个人能力解决问题。所以G5，我们的防守策略要调整：早期夹击，逼迫他出球，赌湖人其他球员的手感。”
“但如果他们投开了呢？”麦迪问。
“那就认了。”范甘迪斩钉截铁，“但不能让科比一个人打垮我们。宁可输给湖人全队，也不能输给科比一个人。”
第三天，高强度战术演练。针对湖人可能的变阵——比如用阿里扎首发替下费舍尔，打一大四小——火箭做了多套应对方案。
林凯和姚明的挡拆被反复打磨，要求做到无论湖人换防还是延误，都能找到最合理的出球或终结方式。训练结束时，所有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第四天，上午轻量训练，下午放假。但没人真正休息。姚明去了理疗室，麦迪在游泳池进行水下康复训练，巴蒂尔约了私人投篮教练加练三分。林凯则接到了泰勒的电话，约他在市区一家僻静的咖啡馆见面。
咖啡馆藏在一条老旧的街道里，门面不起眼，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咖啡豆和旧书的混合气味。泰勒坐在最里面的卡座，戴着一顶棒球帽，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你的‘频谱’更清晰了。”泰勒开门见山，将电脑屏幕转向他。屏幕上是一个复杂的音频波形图，不断跳动变化，“但也更……不稳定。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指着几个剧烈波动的峰值，“这些是不同能量源的‘共振峰’，它们本该趋于同步，但现在却在互相干扰。”
林凯看着那些跳动的线条，虽然看不懂，但能感受到泰勒语气里的担忧：“G4最后那个球，是不是消耗太大了？”
“何止太大。”泰勒关掉电脑，湛蓝色的眼睛直视他，“那一下几乎让你的‘基底旋律’撕裂。我花了两天时间才用我的旋律重新把它缝合起来，但疤痕还在。”
她顿了顿，“林，你必须明白，你现在走的是一条没人走过的路。从不同人那里汲取不同特质的能量，强行融合……这就像把不同材质的金属熔在一起，稍有不慎，就会因为内部应力而崩碎。”
“那怎么办？”林凯问，“停下来？”
“停不下来了。”泰勒摇头，“融合已经开始，就像生米煮成了熟饭。你现在只能继续煮下去，直到它彻底变成一锅粥——一锅稳定、可控的粥。”她推过来一个U盘，“这里面是我根据你现在的‘频谱’重新调整的基底旋律，更强调‘统合’与‘缓冲’。每天睡前听，训练前听，比赛前更要听。它能帮你稳定住那些躁动的能量。”
林凯接过U盘，冰冷的金属触感。“谢谢。”
“不用谢我。”泰勒喝了一口咖啡，眼神有些复杂，“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你的‘旋律’……很特别。观察它的变化，对我自己的创作和理解‘能量交换’的规则，都有帮助。”
离开咖啡馆时，休斯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林凯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将U盘紧紧握在手心。
第五天，比赛日。
上午的投篮训练，丰田中心已经聚集了不少媒体和早早到来的球迷。气氛明显不同了——不再是洛杉矶那种敌意的喧嚣，而是一种带着热切期盼的、主场特有的躁动。
球迷们举着“bEAt LA!”的牌子，脸上涂着火箭队标，看到球员入场就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林凯在热身时，刻意多投了几个三分。手感很好，球空心入网的“唰唰”声清脆悦耳。【王者之证】的力量在平稳流淌，泰勒的新旋律起了作用，那些能量缝隙被暂时抚平，融合度似乎又高了一丝。
训练结束后，范甘迪把全队召集到更衣室，做最后的动员。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战术板。老教练只是站在中间，看着他的队员们，看了很久。
“我知道你们累。”范甘迪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心上，“四场恶战，飞了三千英里，身上到处都是伤。科比像牛皮糖一样缠着你们，裁判的哨子时有时无，媒体天天在问你们什么时候崩溃。”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
“但这里是休斯顿。是我们的家。外面有两万球迷，他们买票进来，不是来看我们怎么输的。他们是来看我们怎么赢的。”
“赢，不是靠天赋，不是靠运气。赢，是靠这里——”他捶了捶自己的胸口，“靠你明知道腿快断了，还要多跑一步；靠你明知道可能被撞飞，还要跳起来抢那个篮板；靠你明知道投不进会被骂，还是敢在最后时刻出手。”
“今晚，我不想看到任何保留。把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意志，所有的他妈的一切，都留在这个地板上。因为过了今晚，要么我们踩着湖人的尸体去洛杉矶打G6，要么我们带着1比3的绝境去洛杉矶等死。”
“你们选哪个？”
更衣室里一片死寂。然后，十二个声音同时爆发：
“赢！”
声音不大，但斩钉截铁。
林凯闭上眼睛，将泰勒的新旋律在脑海中调至最大音量。低沉的、稳定的、带着某种奇异包容力的音波在意识中回荡，抚平最后一丝赛前的紧张。
他睁开眼，看向更衣室的门。
门外，是两万人的喧嚣，是科比的战意，是天王山的峭壁。
他站起来。
该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