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月海的腥咸海风裹着血雾，拍在沈砚手背的血色印记上，激起细密的刺痛。他展开骨翼悬在半空，下方血月浸染的海面翻涌着红浪，浪涛里沉浮的骨骼轮廓像巨兽遗骸，随潮汐开合，隐约能听见骨节摩擦的“咯吱”声。
“月神指骨在发烫。”苏晚指尖轻触他掌心的指骨，金红光芒随血月起落明暗，“它在回应碎月海的气息，像在呼唤什么。”血符在她腕间流转，缠上月神指骨的刹那，指骨发出清越鸣响，与沈砚胸口的骨哨共振，节奏竟与守月人古谣暗合。
沈砚摸向青铜匣，骨哨上刻的人脸在血月下微微动了，眼眶渗出银辉。手札烫得惊人，新字迹透布而出：碎月海底有“沉月沟”，三百年前守月人设“锁月阵”，以圣女肋骨为阵眼，镇最后一块月碎。阵眼周埋七十二具守月人骸骨，成“骨星图”，指骨皆刻星纹。
话音未落，海面炸起血色水柱。一只覆着灰白骨甲的巨爪破水而出，爪尖挂着半腐海藻，骨甲缝隙卡着细碎贝壳——是蚀骨教炼化的“骨鲛”。沈砚急退时，巨爪擦过骨翼，带起的腥风里混着渔民魂魄的哀嚎，那些被炼进骸骨的冤魂正随骨甲震颤。
“骨鲛甲掺了海盐，寻常骨气伤不了！”苏晚血符凝成鱼形扑向海面，却被海底涌出的指骨链缠住。链节泛着幽蓝磷光。沈砚瞥见链节内侧的骷髅纹，与血骨林的骨血蛭如出一辙。
他气线缠上月神指骨，金刃在身侧凝成两道月牙光弧：“鳃裂是弱点，守月人当年留的破绽。”骨翼振起气流，掀动苏晚鬓角碎发，露出她耳后淡青胎记——像半弯残月，“帮我引开它，要一击得手。”
苏晚咬破舌尖，精血喷在血符上，化作漫天血蝶。蝶翅印着她刚临摹的护骨纹，扑向骨鲛巨眼。骨鲛忌惮这气息，巨爪乱挥，骨链抽得海面开裂，红浪里浮出的骨碴被震成磷火，幽幽飘向天际。
沈砚抓住空隙俯冲，月神指骨化作的光刃精准刺入骨鲛鳃裂。指骨没入的瞬间，无数细碎哀嚎撞进他脑海——是被糅合了鲨鱼凶性的渔民魂魄在求救。金光顺着骨鲛血管状纹路蔓延，灰白骨甲渐透莹白，竟开始自我撕扯。
“它在挣脱邪法！”苏晚看着骨鲛用巨爪撕抓骨甲，净化的指骨链从内部崩裂，化作银点融入海水，染红的海面泛起碎月般的银辉。
但沈砚的气线已探到更深的海底，那里的阴冷气息比骨鲛暴戾百倍。他刚想示警，骨鲛突然尖啸着炸开，碎骨落海的刹那，竟拼接成数十只巴掌大的小骨鲛，像箭雨射向岸边。
“是蚀骨教的‘骨分身术’！”沈砚合拢骨翼护住苏晚，金盾挡下大半骨片，却仍有几片擦过她手臂，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皮肉瞬间发黑，边缘泛出细小骨鳞，“骨片里掺了蚀骨盐，会往骨头里钻！”
他握住苏晚手腕，月神指骨的金光注入伤口，黑气与金光在皮肉下缠斗，发出“滋滋”声。苏晚咬着唇不吭，血符在两人周围织成金红结界，屏障上的护骨纹与沈砚骨翼的锁灵纹相呼应，将扑来的小骨鲛挡在外面。
海面上的血月突然被黑雾遮蔽，红浪沸腾着浮出无数人脸——是被邪法禁锢的活人魂魄，成了滋养骨鲛的养料。沈砚盯着手札上扭曲的字迹：骨鲛是“清道夫”，自爆是为了用骨粉污染海水，逼锁月阵眼现身。阵眼一露，沟底“骨尸群”就会苏醒。
“你的血符在吞噬邪气？”沈砚看着苏晚伤口新生的粉肉，她掌心血符泛着微光，竟与月神指骨共鸣。
苏晚摇头，指尖抚过伤处：“它们像怕天敌。”石老头说过守月人血能共鸣月碎，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银锁，内侧刻着和血符相似的纹路。
海浪骤退，露出覆着贝壳的黑沙滩。贝壳都长在人骨上，像眨动的眼睛。沈砚扶苏晚落地，脚下传来摩擦声——沙滩下埋着层层人骨，指骨皆弯向海底，胸口都有细小孔洞，像是被从内穿透。
“是守月人遗骸。”他捡起一截指骨，护骨纹里残留金光，“他们死前在指沉月沟，该是留了线索。”
黑暗中，无数幽绿眼睛从海底升起，更多骨鲛悬浮海面，像在等待信号。月神指骨突然震颤，与骨哨同步鸣响，急促如警告。沈砚望向黑暗海面，一座脊椎骨搭成的桥正浮出水面，栏杆是弯曲的肋骨，缠满银白海草，尽头隐没在浓黑里。
“那是沉月沟入口？”苏晚的血符指向骨桥，符光炽亮，“月碎气息就在桥那头！”
沈砚盯着肋骨栏杆上的半腐布条，上面绣着模糊的月纹：“三百年前，守月人用自己的骸骨搭了这桥。”气线探到桥深处，骨气混乱暴戾，“蚀骨教早渗透进来了。”
刚踏上第一块脊椎骨，骨桥就剧烈摇晃。肋骨栏杆化作骨手抓向脚踝，苏晚血符化作锁链缠住骨手，血光触处，骨手融成黑液滴落，腐蚀出细小孔洞。
“三百年了，终于有接骨人敢来。”桥深处传来低沉笑声，像无数人在同步说话，“还以为你们早断了传承。”
骨桥突然倾斜，沈砚和苏晚向尽头滑去。坠落中，他看清下方是巨大的海底溶洞，洞顶倒挂着冰棺，棺中守月人胸口插着骨钉，钉上血链连向中央祭坛。
祭坛是白玉雕琢的弯月，上面躺着的女尸穿守月人长袍，胸口插着半截肋骨，断口处的金光与月神指骨同源——是最后一块月碎！而她的脸，竟与骨哨上的刻像、血骨林的圣女遗体一模一样。
“圣女怎么会在这？”苏晚看着祭坛周围的黑雾顺连渗入冰棺，“蚀骨教在用月碎养这些守月人？”
“是孵化。”溶洞深处走来个黑袍人，兜帽遮脸，握一根嵌骷髅头的骨杖，杖身是打磨过的脊椎骨，“用圣女骨血蕴养三百年，这些守月人将成最完美的‘骨兵容器’。”
沈砚气线绷紧，月神指骨爆发出金光：“蚀骨教的人？”
黑袍人掀起兜帽，半张脸覆着骨甲，左眼是浑浊的乳白色，与骨母如出一辙：“掌骨使，三百年前是亲手送圣女进沉月沟的人。”他抬骨杖，祭坛上的女尸突然睁眼，眼白无瞳，“骨母只是饵，引你这纯净接骨人来激活最后一块月碎。”
苏晚心头悸痛，血符化作血线射向黑袍人，却被反弹炸开，露出无数婴儿指骨磨成的骨针，针尖泛着绿光。
“守月人与接骨人的混血。”黑袍人左眼闪过贪婪，“把你炼进骨兵，定是最锋利的武器。”
沈砚将苏晚护在身后，月神指骨与三块月碎共鸣，凝成金色月轮：“三百年前你没成，现在也一样。”
黑袍人狂笑，骨杖砸地。冰棺盖同时炸开，守月人坐起，眼成乳白色，胸口骨钉渗黑液，顺链汇入圣女躯体：“看这些虔诚的信徒，如今是我的战力。等激活圣女，她将成新骨母，带百万骨兵踏平人间！”
圣女躯体突然抽搐，最后一块月碎挣脱黑雾，化作白光飞向沈砚。指骨与第四块月碎拼接的刹那，四道金光冲天而起，穿透溶洞照在海面。血月褪成银白，红浪退去，骨骼轮廓化作星光升空，像魂魄终得解脱。
圣女躯体倒下，脸上带着安详笑。沈砚凑近，见她肋骨断口刻着小字：月碎归位之日，接骨人血祭之时。
“血祭？”他手背印记突然剧痛，一滴黑血落在祭坛白玉上。玉面裂开，露出蚀骨教纹路——整个祭坛是邪法锻造的，圣女躯体早成了血祭容器。
黑袍人残留的半截骨杖炸开，黑雾裹着红光射向苏晚：“就算我死，也要你完成血祭！”
沈砚挡在她身前，红光穿透胸膛，没入心脏。熟悉的腐气在体内扩散，与手背印记共鸣，月神指骨的金光竟压不住。他倒在苏晚怀里，黑血顺着指骨纹路蔓延：“是‘骨心咒’……三百年前接骨人就是这样死的……”
他看着苏晚手背上与自己相似的血色印记，忽然笑了：“原来……你才是最后一块‘月碎’……”
月神指骨从掌心滑落，金光渐黯。苏晚手背上的印记却亮得刺眼，与血符共鸣，吞噬了那道黑雾。印记形状更清晰了，像朵绽放的血色花。
碎月海潮水上涨，温柔拍打着骨桥。溶洞深处，一道黑影在阴影里站起，握着半截刻接骨人纹路的指骨，发出低沉的笑。月光穿透溶洞，照亮苏晚抱着沈砚的身影，她泪水滑落，眼神却异常坚定——无论血祭是什么，她都要护他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