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月骨在沈砚掌心慢慢合拢，裂缝像潮水退去般渐渐隐没，最终拼成一块近乎完整的月牙形骨片，只是拼接处还留着一道浅淡的银线，如同尚未愈合的伤口。
“果然能合在一起。”苏晚盯着他手心的月骨，眼神里既有释然，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老辈人说，月骨本是一体，碎月时裂成两半，分藏于人间与月葬渊。拿到完整月骨的人，就能找到接骨圣师留下的‘骨经’。”
“骨经？”沈砚摩挲着月骨温润的表面，骨片传来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连带着苏晚肩膀的伤口似乎都没那么狰狞了。
“记载着完整接骨术的秘籍。”苏晚撕下裙摆一角，草草包扎好伤口，“接骨术分三重——接人骨、接山河骨、接天地骨。现在流传的残篇，最多只能做到接人骨，想补好碎月，必须得有骨经。”她忽然站起身，望向断月道深处，“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刚才的动静太大，说不定会引来蚀骨教的人。”
“蚀骨教？”
“一群信奉月碎是天意的疯子。”苏晚的声音冷了几分，“他们觉得月骨是污秽，见了就会毁掉，更容不得接骨人的后裔。前几年我在碎月海见过他们的手段，把被月毒缠上的人扔进骨炉里烧，说要‘以骨敬月’。”
沈砚想起祖母临终的惨状，心里一寒。他把完整的月骨贴身藏好，扶着苏晚站起来：“往哪走？”
“黑风口东边有个废弃的驿站，以前是接骨人歇脚的地方。”苏晚指了指方向，脚步还有些虚浮，“先去那里躲躲，我得处理下伤口，再晚，月毒就要钻进心口了。”
两人刚走出山坳，沈砚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人踩在碎骨上。他猛地回头，却只看到风吹动的沙砾，连个影子都没有。
“怎么了？”苏晚警惕地握紧短刀。
“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是骨蜥的余孽？还是……”苏晚皱眉扫视四周，断月道上的石头静立如骨，只有风穿过石缝的呜咽声，“别管了，快走。”
他们加快脚步，往黑风口方向走。沈砚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如芒在背。他想起刚才脊椎岩阴影里那双藏着贪婪的眼睛，心里越发不安。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苏晚的脸色越来越差，嘴唇泛青，额头上渗出冷汗。她肩膀的伤口渗出黑血，青纹已经爬过下颌，离眼睛只有寸许。
“我……我得歇会儿。”她扶着块岩石，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竟带着血丝。
沈砚连忙扶她坐下，解开自己的衣襟，把贴着心口的月骨取出来，递到她面前：“这个……能帮你暂时压制月毒吗？”
苏晚看着那银白的月骨，眼神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月骨认主，除了你，别人碰了只会引毒反噬。”她从怀里掏出那个铜罗盘，指针上的骨头碎片正剧烈颤动，指向他们身后的方向，“真的有人跟着，而且……不止一个。”
沈砚猛地回头，只见远处的乱石堆后，影影绰绰站着几个黑衣人，头戴斗笠，身披黑袍，袍子下摆绣着诡异的花纹——像是无数根纠缠的骨头。
“蚀骨教的人！”苏晚脸色骤变，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那些黑衣人速度极快，转眼就到了近前，为首的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左眼是个黑洞，里面嵌着块青黑色的骨头碎片。
“果然有月骨的气息。”疤脸人声音嘶哑，目光像毒蛇般盯着沈砚手里的月骨，“把它交出来，或许能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苏晚强撑着问道。
疤脸人笑了，露出一口黄牙：“断月道上的每一块骨头，都是我们的眼睛。接骨人的余孽和骨相师的小丫头，倒是有趣的组合。”他挥了挥手，身后的黑衣人立刻围了上来，手里握着形状古怪的兵器——像是用磨尖的骨头制成的矛。
沈砚把苏晚护在身后，握紧了月骨。他不知道这骨片除了发光，还有没有别的用处，但此刻，这是他们唯一的依仗。
“敬酒不吃吃罚酒。”疤脸人冷哼一声，骨矛直指沈砚心口，“拿下！”
就在骨矛即将刺中的瞬间，沈砚手心的月骨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亮。银光形成一道屏障，骨矛刺在屏障上，“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黑衣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银光逼退，疤脸人眯起独眼，眼神更加贪婪：“果然是完整的月骨！有了它，教主大人的碎月大阵就能提前启动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瓷瓶，拔开塞子，一股腥臭的黑气喷涌而出，落在地上，竟化作数只骨爪，朝着沈砚抓去。那些骨爪像是活的，在石面上快速爬行，发出“哒哒”的声响。
“是蚀骨散！”苏晚急喊道，“别被碰到，沾到皮肤就会烂到骨头里！”
沈砚拉着苏晚后退，避开骨爪的袭击。月骨的银光在黑气的侵蚀下，渐渐暗淡下去，屏障上出现了细密的裂痕。
“月骨的力量有限，撑不了多久。”疤脸人狞笑着逼近，“放弃吧，你们逃不掉的。”
沈砚看着苏晚越来越差的脸色，又看了看步步紧逼的黑衣人，心里一横。他想起祖母临终的话，想起断月道上那块刻着“接骨”的石碑，想起苏晚说的“以血融骨”。
他猛地抓起柴刀，在自己的手掌上划了一刀，鲜血涌出，滴落在月骨上。
银白的月骨接触到鲜血，瞬间发出龙吟般的嗡鸣，表面的纹路彻底亮起，像是有一条银色的龙在骨片上游动。一道银线从骨片上射出，不是屏障，而是化作一把锋利的骨刃，悬浮在沈砚面前。
“这是……接骨术的起手式？”苏晚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疤脸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失声喊道：“不可能！接骨术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沈砚也愣住了，他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激发月骨的力量，没想到竟凝聚出了骨刃。那骨刃通体银白，边缘锋利，像是用月光凝成的。
“杀了他！”疤脸人反应过来，嘶吼着扑上来。
沈砚下意识地握住骨刃，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涌入体内，耳后的青纹突然发烫，眼前的世界仿佛变慢了。他能清晰地看到疤脸人挥来的骨矛轨迹，能听到黑衣人急促的心跳声，甚至能感觉到风从骨刃边缘流过的震动。
他侧身避开骨矛，骨刃顺势划过疤脸人的手腕。没有鲜血涌出，只有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疤脸人的手腕骨竟被骨刃齐齐切断，伤口处光滑如镜，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疤脸人发出凄厉的惨叫，看着自己掉在地上的手腕，那里的伤口正在快速变成青黑色，像是被月毒侵蚀。
其他黑衣人被这一幕吓得后退了几步，看向沈砚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走！”沈砚拉起苏晚，骨刃在他手中熠熠生辉，劈开挡路的黑衣人，朝着黑风口的方向狂奔。银光在他身后留下一道残影，蚀骨教的人竟没人敢追上来。
直到跑出断月道，踏上通往苍梧镇的路，沈砚才松了口气，骨刃化作银辉，重新融入月骨。他手掌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疤痕。
苏晚靠在他身上，呼吸微弱，青纹蔓延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你……你刚才用的，真的是接骨术的‘凝刃式’……”她声音发颤，带着激动，“沈砚，你果然是……”
话没说完，她就晕了过去。
沈砚抱着苏晚，看着怀里这张苍白却依旧倔强的脸，又摸了摸心口的月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使出接骨术，也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危险在等着他们。
但他知道，从握住那把骨刃的瞬间起，他就再也不是那个只能在苍梧郡采菌子的少年了。他身上流淌着接骨人的血，手里握着修复碎月的希望，肩上扛着保护同伴的责任。
远处的天空，那轮经历过碎裂的残月再次悄然探出头，裂痕里淌出的银辉，落在沈砚和苏晚身上，像是一层薄薄的、带着温度的纱。
而在他们身后他，断月道的深处，疤脸人捂着断臂，看着月骨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他从怀里掏出个传讯符，捏碎的瞬间，一道黑气冲天而起，消失在云层里。
“找到你了，接骨人的后裔。”他低声说，独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碎月大阵，就差你这最后一块‘骨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