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明亮的别墅内,早餐过后特有的宁静与秩序悄然弥漫。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餐厅,空气中还残留着烤面包和咖啡的淡淡香气。吴妈正手脚麻利地收拾着餐桌,瓷盘碰撞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
客厅那头,家庭医生已经准时到来,正轻声细语地和小雨说着话,准备开始例行的治疗。小雨乖巧地坐在沙发上,虽然眼神依旧有些怯生生的,但比起最初,已经放松了许多。
凌千雪则慵懒地窝在客厅另一侧那张宽大舒适的沙发里,穿着一身柔软的丝质家居服,赤着脚,蜷缩着双腿,手里拿着遥控器,心不在焉地切换着电视频道。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安宁。
沈墨在别墅里缓步走动着,目光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最终在通向花园的玻璃门前驻足,目光向外望去。很快,他就在花园深处的一角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墨深吸一口气,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与远处花坛里传来的淡淡花香交织在一起,宁静而祥和。
钟伯正背对着他,一丝不苟地拿着花剪,精心修剪着一丛月季的残花,动作沉稳而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沈墨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下脚步,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钟伯。”
钟伯修剪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历经风霜后波澜不惊的表情,微微颔首:
“姑爷。”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沈墨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随后才认真地开口问道:
“我有些事情...想问问您。”
钟伯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花剪,转过身,正面朝向沈墨,双手自然垂在身前,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却又不卑不亢:
“姑爷请问。”
沈墨的目光直视着钟伯那双深邃而平静的眼睛,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
“十二年前...在那个胡同里,最后把千雪带走的那个人...是不是您?”
钟伯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他平静地点了点头,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坦然承认:
“是我。”
虽然心中已有猜测,但听到钟伯亲口确认,沈墨的心还是微微揪紧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有感激,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想要了解更多、更深入地去理解和守护凌千雪的渴望。
他向前走了几步,随意地在旁边一棵大树下的长椅上坐下,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丝恳切:
“钟伯...您能...跟我说说千雪小时候的事情吗?在她回到凌家之前...或者之后...那些我不曾知道的事情。”
钟伯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几不可查地微微睁大了一丝,显然对这个请求感到些许意外。他沉默了两秒,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
“姑爷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小姐本人?她若愿意告诉您,会比老仆说的更为详尽。”
沈墨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的手上,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坚定:
“我知道...虽然我不知道她具体经历了什么,但那一定是一段非常难熬的时光。我不想...再去直接揭开她的伤疤,让她重新回忆那些痛苦。”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钟伯,眼神清澈而真诚:
“我只是想...多了解她一点,想更明白...该怎么更好地...守护她。”
钟伯静静地听着,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表情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他那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欣慰弧度。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欠身,说了一句:
“那姑爷请稍等一下。”
说完,他转身,步伐依旧沉稳,不疾不徐地走向别墅。
没过多久,钟伯便端着一个古朴的红木托盘走了回来。托盘上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清茶,茶香袅袅,为这宁静的花园更添一份雅致。
他将一杯茶递给沈墨,然后自己端着另一杯,在长椅另一端保持着恰当距离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并没有立刻喝茶,只是用苍老却稳健的手捧着温热的茶杯,目光投向远方,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空气中安静了片刻,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
良久,钟伯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沧桑感,却并无太多悲喜,只是平静地陈述:
“姑爷想了解小姐的过去...这确实,要从小姐的母亲说起。”
他微微停顿,似在整理那些尘封的记忆,然后才继续用一种极其客观,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敬意的语调说道:
“小姐的母亲...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性。她聪慧、果决、坚韧,凭着自己的一双手和过人的胆识,白手起家,硬生生在商界打下了一片基业,创立了后来凌氏集团的前身。我,还有几个老伙计,就是最早一批跟着她创业的人。”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追忆的光芒,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后来...她遇到了凌显山先生,也就是小姐的父亲。那时的凌先生...还一无所有。夫人欣赏他的才华和野心,一步步提携他,将他带入公司核心,甚至...不顾一些老臣的反对,嫁给了他。”
“公司...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越做越大。但...人心,总是会变的。”
钟伯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
“凌显山的野心,不再满足于辅佐。他对夫人日渐强势的作风心生不满,甚至...是厌恶。那时,夫人已经怀上了小姐。”
“凌显山开始暗中布局,逐渐将公司的权柄抓到自己手中。所幸,夫人并非毫无察觉,她...提前做了一些安排。”
“她秘密地将一大笔财产,在她生下小姐的那一刻,就正式转移到了小姐的名下。这是她能为女儿留下的,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保障。”
“后来,小姐出生后不久,夫人的身体...就莫名地垮了,一天不如一天。”
“凌显山...以及凌家其他人,不止一次来逼迫、纠缠,软硬兼施,想要拿到那份财产,但夫人始终没有松口。”
“而那时...凌显山在外面,早已有了别的女人,并且...生下了一个儿子。”
钟伯的语调依旧克制,但那份冰冷的鄙夷却隐隐透了出来:
“凌家...重男轻女。他们觉得小姐是女孩,终究是外人,甚至...动过让外面那个女人转正的心思。他们似乎都忘了,凌家能有今天,靠的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