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草庙村的春寒料峭渐渐被初夏的暖阳所取代。距离陆玄庭开启“新手复苏宝箱”已过去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对他而言,是身体与心境的双重蜕变。
百草生机丹的药效果然非凡,三颗丹药分次服下,磅礴的生机之力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持续滋养着他那千疮百孔的身体。虽然本源之伤依旧沉重,如同大地深处的裂痕难以轻易弥合,但表面的创伤——那些被魔气侵蚀、被剥离剑骨时撕裂的皮肉筋骨,却在药力和张老丈草药的共同作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脱落,露出了新生的、略显苍白的皮肤。
他不再终日躺在土炕上,而是能够缓缓下地行走,虽然步伐依旧虚浮,需要扶着墙壁或桌椅,但至少,他重新站了起来。
身体的恢复,带来了心境的微妙变化。那如同附骨之疽的绝望感,虽然并未完全消散,却被一种更为实际的、对“活着”本身的专注所取代。他开始主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帮着张老丈整理晒干的草药,或者坐在院子里,用那把被他磨得锋利无比的柴刀,劈砍一些细小的柴火。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晨露未曦。大牛和二狗已经扛着锄头,准备去村东头自家的那块薄田里除草。陆玄庭看着他们略显单薄的背影,心中一动,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张老丈,大牛,二狗,”他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气息平稳了许多,“我跟你们一起去地里看看吧。”
张老丈闻言,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玄庭啊,你身子骨刚好转些,地里活计辛苦,还是在家歇着吧。”
大牛也挠头道:“是啊,陆大哥,地里泥泞,杂草又扎人,你还是别去了。”
陆玄庭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坚持的、近乎固执的神色:“躺了太久,骨头都僵了。活动活动,出点汗,或许好得更快些。放心,我量力而行,不会逞强。”
见他态度坚决,张老丈叹了口气,也不再阻拦,只是叮嘱大牛二狗多照看着他。
于是,陆玄庭第一次踏出了张老丈家的小院,走上了草庙村泥泞的田间小路。初夏的清晨,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村舍稀疏,鸡鸣犬吠间,偶尔有早起的村民扛着农具经过,看到张老丈身边多了一个面生的、脸色苍白的年轻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张老丈一边走,一边和相熟的村民打着招呼,顺便介绍道:“这是玄庭,前些日子在山里受了伤,在我那养伤呢。”
村民们大多淳朴善良,闻言都露出同情的神色,纷纷招呼道:
“张大夫捡回来的娃啊?看着怪俊的,就是脸色不太好。”
“小伙子,好好跟着张大夫养着,张大夫医术好着呢!”
“是啊,有啥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乡里乡亲的,别客气!”
这些朴实无华的话语,带着乡野特有的热情和善意,让陆玄庭冰冷的心湖,泛起一丝久违的暖意。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并不多言。
来到田边,这是一块约莫一亩大小的旱田,种着些耐旱的粟米,长势还算可以,但杂草也确实丛生。大牛和二狗已经挽起袖子,熟练地开始弯腰除草。
陆玄庭也拿起一把备用的锄头。锄头入手,沉甸甸的,若是两个月前,他恐怕连举起都困难。但此刻,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这两个多月来,暗中按照那《无名炼体诀(残篇)》不断锤炼而产生的一丝微弱气力,稳稳地将锄头挥了下去。
《无名炼体诀》虽只是残篇,且没有配套的灵力运转法门,但其锤炼肉身、打熬筋骨的基础法门却极为扎实有效。陆玄庭这两个多月,每日除了磨刀、帮忙做些轻活,其余时间几乎全部用来按照炼体诀上的图示和呼吸法,捶打、拉伸、活动周身筋骨肌肉。过程枯燥而痛苦,尤其是最初阶段,每一次动作都牵动着未愈的暗伤,疼得他冷汗直流。但他咬牙坚持了下来。
效果是显着的。他虽然依旧消瘦,但原本虚浮无力的身体,渐渐有了一丝韧性,肌肉线条也开始隐约显现。尤其是双臂和腰腹的力量,增长最为明显。
此刻,他一锄头下去,力道沉稳,精准地刨开一丛杂草的根部,远比旁边吭哧吭哧费力拔草的二狗要轻松得多。
大牛在一旁看得惊讶,忍不住道:“陆大哥,你力气不小啊!这锄头使得比我还溜!”
陆玄庭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继续埋头干活。汗水很快浸湿了他单薄的衣衫,泥土沾满了他的裤腿和布鞋。久违的体力劳动,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充实感。每一次挥锄,每一次弯腰,都仿佛在将体内的浊气和颓废一点点排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蓬勃的、属于生命本身的活力。
日头渐渐升高,气温也变得炎热起来。陆玄庭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微微急促,但他依旧坚持着,速度甚至不比常干农活的大牛慢多少。他刻意控制着力道和节奏,避免过度劳累牵动内伤,但展现出的耐力和力量,已然让大牛二狗刮目相看。
中途休息时,有相邻田地的村民送来了解渴的凉茶。那是个皮肤黝黑、笑容憨厚的中年汉子,叫李老四。他打量着陆玄庭,啧啧称奇:“张大夫,你这捡回来的后生可以啊!看着文文弱弱的,干起活来一点不含糊!这力气,都快赶上咱村里最好的劳力了!”
张老丈捋着胡须,眼中也有一丝欣慰,笑道:“玄庭这孩子,心性坚韧,是块好料子。”
陆玄庭接过凉茶,道了声谢,默默喝着。他能感觉到村民们目光中的善意和认可,这与他之前在青玄宗遭受的白眼和嘲讽截然不同。在这里,力量无关修为高低,只与能否踏实劳作、养活自己相关。这种简单而直接的价值观,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接下来的日子,陆玄庭便正式开始了在草庙村的“农夫”生活。每日清晨,他跟着大牛二狗下地,除草、施肥、浇水……所有农活,他都认真学着做。他学习能力极强,又有远超常人的耐心和细致,很快便掌握了要领,干起活来有模有样。
而且,随着他持续修炼《无名炼体诀》,他的体力、耐力、乃至五感敏锐度,都在潜移默化中不断提升。他挥舞锄头的力道越来越沉稳,背负柴捆行走山路也越来越轻松。虽然依旧无法感应和吸纳天地灵气,但这具肉身,正以一种最基础、最扎实的方式,悄然发生着蜕变。
村里人渐渐熟悉了这个沉默寡言、却勤劳肯干的年轻人。见他身体似乎一天天好起来,力气也比普通村民大些,都对他颇有好感。路上遇见,会热情地打招呼:“玄庭,下地啊?”“玄庭,吃饭没?”有时家里做了好吃的,也会让小孩给他送一碗过来。这种质朴的乡情,如同涓涓细流,无声地滋润着陆玄庭干涸的心田。
他依旧很少说话,大多时候只是用行动表达感激。他会主动帮年迈的村民挑水,会帮邻居修缮漏雨的屋顶,会用那把锋利的柴刀,帮全村人劈好过冬的柴火。他的回报,简单而实在。
夜晚,回到张老丈那间简陋的小屋,他会继续修炼《无名炼体诀》,感受着肌肉纤维在拉伸和收缩中变得强韧,感受着骨骼在承受压力时变得更加致密。同时,他也会内视识海,看着那缓慢增长的数字:
当前灵石获取进度:124,380 \/ 1,000,000 (下品灵石)
增长依旧缓慢得令人绝望,但他已不再焦虑。他知道,急不来。眼下,夯实这具肉身基础,融入这平凡的生活,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就像一颗被狂风暴雨摧折后落入贫瘠土壤的种子,看似已死,却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默默扎根,吸收着微不足道的养分,等待着破土重生的那一天。草庙村的阳光、雨露和质朴的人情,便是他此刻最好的养料。而未来,那百万灵石和激活的混沌灵根,将是助他冲开泥土、迎向苍穹的力量。
草庙村的日子,平静而充实,如同山涧溪流,悄无声息地抚平着陆玄庭身心的创伤。他的外伤已基本痊愈,虽然本源之伤依旧如同顽石般沉重,但凭借着《无名炼体诀》的持续锤炼和百草生机丹的余效,他的肉身力量、耐力乃至五感敏锐度,都已远超普通村民。每日与张老丈、大牛、二狗一同下地劳作,劈柴担水,他已完全融入了这质朴的乡村生活,成了草庙村一个沉默寡言却踏实肯干的“外来户”。
村民们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见他身体好转,力气又大,都对他颇为照顾。谁家需要搭把手,喊一声“玄庭”,他总会默默前去帮忙。这种简单直接的善意和认可,是他过去在青玄宗从未体验过的。他甚至一度觉得,若能如此平淡安稳地度过余生,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然而,命运的齿轮,从不因个人的意愿而停转。
这一夜,月朗星稀。陆玄庭如常盘膝坐在土炕上,运转着《无名炼体诀》,引导着那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气血之力,在四肢百骸间缓缓流淌,锤炼着筋骨皮膜。两个多月的苦修,让他的肉身强度有了质的飞跃,虽无灵力,但单凭体魄,已不逊于寻常练气中期的体修。
就在他心神沉浸于炼体之时,识海深处,那沉寂了许久的系统界面,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叮——!”
陆玄庭心神一凛,立刻将意识沉入识海。
只见界面上,一行全新的金色文字缓缓浮现:
【主线任务发布:潜龙出渊,问道中州】
【任务背景:百年一度的‘中州论道大会’将于三月后于中州城举行。此乃九州年轻修士扬名立万、争夺机缘之盛会,亦是各方势力博弈之舞台。宿主需前往中州城,参与此次大会。】
【任务目标:于论道大会中,至少进入‘百舸争流’环节前百名。】
【任务奖励:根据最终排名,获得相应灵石、功法、秘宝奖励。基础奖励:下品灵石 x 100,000,随机玄阶功法 x 1。】
【失败惩罚:无。(但将错失重要发展契机)】
【特别提示:宿主当前身份为散修,需自行解决参会资格问题。】
中州论道大会?
陆玄庭瞳孔微缩。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这是九州修仙界规模最大、影响力最广的年轻修士盛会,由中州几大顶级势力联合举办,旨在选拔英才,交流道法。以往,青玄宗也会派遣精锐弟子参加,他作为曾经的“大师兄”,本应是带队人选之一。可如今……他已被逐出宗门,修为尽废,连参会资格都需要自己想办法。
十万下品灵石!玄阶功法!
这奖励,对于如今一穷二白、急需资源的他而言,诱惑力巨大!更关键的是,系统明确提示,这将是一个“重要发展契机”。或许,能在大会上找到修复道基的线索?或者,能接触到更高层面的信息和资源?
但风险同样巨大。中州城龙蛇混杂,强者如云。以他如今的状态,一旦身份暴露,被青玄宗或魔族势力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要在无数天才中跻身前百,谈何容易?
去,还是不去?
陆玄庭沉默了许久。他看了一眼窗外宁静的月色,听着隔壁大牛二狗均匀的鼾声,心中涌起一丝不舍。这两个多月,是他人生中最平静、最温暖的时光。张老丈一家的恩情,草庙村的质朴,让他几乎要沉溺其中。
但……脑海中闪过青玄宗山门关闭的冰冷,闪过玄清真人夺取剑骨时漠然的眼神,闪过凌羽等人得意的嘴脸,更闪过那百万灵石的遥远目标和体内沉寂的混沌灵根……
他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若想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若想讨回公道,若想踏上真正的长生大道,他必须离开这个避风港,去面对外面的狂风暴雨。
“中州城……论道大会……”陆玄庭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眼中逐渐凝聚起坚定的光芒。这或许是一场豪赌,但也是他目前唯一能看到的、快速获取资源和信息的途径。
他做出了决定。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陆玄庭帮着张老丈将晾晒好的草药收进屋里,又劈好了足够用上十天的柴火。做完这些,他走进屋内,看着正在准备早饭的张老丈和嬉闹的大牛二狗,深吸了一口气。
“张老丈,大牛,二狗,”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正在添柴的张老丈动作一顿,抬起头,浑浊却清明的眼睛看向他,没有太多意外,只是问道:“决定了?”
大牛和二狗也停下了打闹,有些茫然地看着陆玄庭。
陆玄庭点了点头:“嗯。有些事,必须去做了。我要去中州城一趟。”
“中州城?那可是很远的大地方啊!”二狗惊呼道,眼中带着向往和一丝担忧。
大牛则更直接:“陆大哥,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去那么远的地方行吗?”
张老丈沉默片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陆玄庭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带着力量:“孩子,老朽知道你非池中之物。这草庙村,留不住你。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只是……江湖险恶,万事小心。”
陆玄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深深一揖:“多谢老丈救命之恩,收留之情!玄庭永世不忘!此去中州,短则数月,长则半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回来。这里……是我的家。”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里面是他这两个多月,偶尔帮村民做些重活,以及变卖身上最后一点不起眼的小物件换来的所有银钱。虽然不多,但已是他的全部。
“老丈,这些银钱,您收下。我不在的时候,家里开销用度……”
张老丈却坚决地将钱袋推了回去,板起脸道:“你这是做什么?老朽救你,难道是图你这点银钱?拿回去!路上用得上!家里有田有地,饿不着我们爷仨!”
陆玄庭执意要给,张老丈却死活不收。最后,陆玄庭只好将钱袋塞进一旁大牛的怀里,沉声道:“大牛,二狗,我不在,你们要照顾好爷爷。”
大牛和二狗用力点头,眼圈有些发红。
“陆大哥,你一定要回来啊!”二狗带着哭腔说道。
“嗯,一定回来。”陆玄庭郑重承诺。
没有过多的告别仪式,一切尽在不言中。吃过早饭,陆玄庭收拾好了自己简单的行囊——几件换洗衣物,一些张老丈硬塞给他的干粮和草药,以及那把陪伴他度过了最艰难时光、磨得锃亮的柴刀。
在张老丈和两个孩子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陆玄庭背起行囊,踏上了通往村外的小路。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间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简陋土屋,以及站在屋前向他挥手的祖孙三人,然后毅然转身,大步离去。
背影,孤独却坚定。
前路,漫漫且凶险。中州城,论道大会,散修身份……等待他的,将是全新的挑战与机遇。而草庙村,这片给予他温暖和喘息之地的净土,将成为他心中最柔软的牵挂,也是他无论走多远,都必将归来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