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那盏15瓦的白炽灯，光黄得像蒙了层油，照在墙上贴的“骗局脚本”上，红笔圈的“少提公司细节”几个字都显模糊。我把刚从闲鱼拍的高仿阿玛尼西装往身上套，硬衬刮得脖子又痒又疼，拉链卡在腰腹位置，使劲拽了两下才拉上去——袖口太长盖过虎口，得往上挽两圈才露得出那只高仿百达翡丽。椅子上堆着几盒假名片，印着“创业公司合伙人”，油墨味混着出租屋的霉味，闻着特呛人。
我对着掉漆的穿衣镜转了圈，西装版型倒挺括，可怎么看都觉得别扭：肩膀那里太宽，显得我身子单薄；下摆盖过皮带，得往上提一点才合身。正对着镜子练“成功人士”的微笑——嘴角刚往上挑，手机就“嗡嗡”震了，是林薇发来的语音，背景里能听见同事的笑声，她的声音裹着雀跃：“许烬！你听这声儿！我们部门今晚聚餐，就在楼下那家湘菜馆，李姐也来了！你快来呗？让她们看看我男朋友多厉害，省得李姐总在背后说我找了个‘装有钱人的’！”
我把手机贴在耳边反复听，指尖在键盘上按了“好啊”，又赶紧删掉——上次LV专柜李姐攥着我手腕喊“高仿表”的劲儿，我现在想起来还发怵。万一她今晚盯着我西装问“许总这阿玛尼在哪买的”，我总不能说“闲鱼八百块拍的”吧？要是再问起公司地址、项目进度，我答不上来，不就全露馅了？
“今晚公司开紧急会，要定深圳分公司的方案，实在走不开。”我敲完这句话，又加了个“抱歉”的表情，假装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操作，其实手心早汗湿了。
没过十秒，林薇的语音就回过来了，背景里的笑声没了，她的声音软得像泡了水的棉花：“啊……那好吧，是特别急的会吗？”顿了两秒，她又小声说：“是不是李姐上次说你表的事，你不想见她呀？我昨天还跟她吵了一架，说她不该乱嚼舌根，她还不服气呢！”
我赶紧点开输入框，手指敲得飞快：“跟李姐没关系！真就是分公司的事拖太久了，老板催了好几次，今晚必须定方案，不然下周没法推进。等我忙完这阵，我请你们全部门吃大餐，到时候好好跟你同事聊，现在忙得连喝水的空都没有，别怠慢了大家。”这话半真半假，“怠慢”是假，怕露馅才是真——我连跟李姐对视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一起吃饭了。
林薇很快回了个“抱抱”的表情包，还发了段文字：“我懂！你别太累啦，记得叫外卖，别饿着。我跟同事说你是‘许总’，忙着谈大项目呢，她们肯定得羡慕死我！”
我盯着“羡慕死我”四个字，心里像被细针扎了下——她不知道，她引以为傲的“许总”，穿的是高仿西装，租的奔驰c级只敢在接她下班时开，连加油都要算着钱。昨天去租车行提车，老板上下扫我好几眼，嘴角撇着说“小伙子要撑场面啊”，那语气里的不屑，我现在想起来还脸红。车内饰的皮革味特冲，跟我出租屋的霉味完全不一样，每次接林薇，我都提前十分钟到，开窗散味儿，怕她闻出来不对劲。
你有没有过穿一身“不属于自己”的衣服，站在镜子前觉得陌生的时刻？就像我现在，摸着西装上烫金的“Armani”，却总想起16岁进城时穿的那件洗得发白的运动服——那时候衣服虽旧，却不用怕别人盯着我袖口问东问西，也不用假装自己是“许总”。
我脱了西装，叠在椅子上，硬衬还是硌得慌，就像林薇的信任，明明是暖的，我却总怕自己撑不起。手机又震了，是租车行发来的提醒：“您租的奔驰c级明天到期，是否续租？续租一天300元，三天起租可享9折。”我盯着“300元”三个字发呆——这钱够我在出租屋吃半个月泡面，够给妈买两盒降压药。可要是不续租，下次接林薇下班，让她跟我挤公交，她同事从楼上看见，肯定会说“薇薇男朋友怎么坐公交啊”，她该多没面子？
“续租三天。”我咬着牙回复，又补了句“麻烦把车洗干净点，内饰也擦一下”。发送成功的瞬间，我瞥见抽屉里的公交卡，边缘都磨白了，卡面上还贴着张旧贴纸——那才是我平时用的东西，豪车、西装，不过是给别人看的壳子，一戳就破。
大家总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穿得好就能被人高看一眼。可我现在穿着八百块的高仿西装，租着三百块一天的豪车，却连跟林薇同事吃顿饭的勇气都没有——到底是衣服给人撑面子，还是人得靠自己的底气撑衣服？要是没底气，再贵的衣服穿在身上，也像偷来的。
傍晚六点多，林薇发来张聚餐的照片：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杯橙汁，旁边的空位上放着个空碗，碗边还摆着双筷子。“我给你留了位置，可惜你没来。”她又发了张同事群的聊天记录，我点开一看，同事小敏发：“薇薇你也太幸福了吧！许总又帅又忙事业，哪像我对象，天天就知道打游戏！”另一个同事说：“上次LV专柜那事我听说了，许总怼得李姐没话说，太帅了！下次聚餐一定要请许总来啊！”最下面是李姐的消息，就一个“微笑”的表情，没说别的。
我看着屏幕，手指在“下次我一定去”几个字上悬了半天，还是没发出去。林薇又发来条语音，声音里带着点醉意：“许烬，我跟她们说你特别疼我，上次我姨妈期，你还特意给我买热奶茶……她们都羡慕我，说我找对人了。”
我把脸埋在手掌里，能闻到手上残留的西装布料味，混着出租屋的霉味，说不出的别扭。我知道，林薇越信任我，我就越难收场；那些同事越羡慕她，我就越怕真相暴露的那天——到时候，她该怎么面对那些羡慕的目光？又该怎么原谅我这个骗了她的人？
我拿起手机，想跟林薇说“要不下次聚餐我不去了，咱们俩单独吃”，可又怕她起疑心。毕竟她现在满心欢喜地跟同事炫耀我，我要是泼冷水，她肯定会难过。
我现在特纠结：要是答应下次去聚餐，我得续租豪车、再买件新的高仿衬衫，又是一笔钱；要是不答应，林薇肯定会失望，说不定还会怀疑我。你们要是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跟喜欢的人说，才能既不让她失望，又不暴露自己的难处？
窗外的天彻底黑了，楼下小吃摊的灯亮起来，油烟裹着“炒粉炒面”的吆喝声飘上来。我把西装叠好，放进衣柜最里面，跟那些假名片、骗局脚本堆在一起——就像把自己的良心，也一起藏了起来。手机屏幕还亮着，林薇发的“羡慕我”三个字，在黄灯下显得格外扎眼。
李姐那个“微笑”的表情，还在同事群的消息里躺着——她是不是早就怀疑了？那个表情是不是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多久”？下次聚餐要是再约我，我还能找什么借口躲开？我盯着屏幕，突然觉得浑身发冷，连那盏15瓦的白炽灯，都照不暖这满屋子的虚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