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墨家弟子的读书声,“兼相爱,交相利”的声音朗朗上口,像在为这新的开始伴奏。
她拿起青铜残片,指尖拂过那些细密的音纹。
从墓里爬出来的那天,她从未想过能有这样的日子——
有可以交心的朋友,有愿意传授本事的长辈,有渴望学习的弟子。
这或许就是墨家的魔力,不管你从前是谁,只要肯用心做事,肯真心待人,就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开始吧。”
阿砚的声音轻快,带着笑意,“咱们让这编钟碎片,重新发出声音来。”
范料房的铜灯换了新灯油,昏黄的光漫在编钟残片上,那些细密的音纹像凝固的水波,在光里泛着青绿色的锈。
阿砚捏着软麻布的手指已经发麻,浸了酒精的布巾把残片擦得发亮,却依旧不敢停下——
音纹的凹槽里还嵌着细小的铜锈,稍不留意就会磨掉半分纹路,音准就全毁了。
“喝口汤吧,苏师兄说红枣能明目。”
石陀端着陶碗进来,碗沿还冒着热气。
他早上去药圃劈柴,苏师兄塞给他一把红枣,说“给那丫头补补,天天盯着铜片子,眼睛该熬坏了”。
阿砚接过碗,红枣的甜香混着酒精的清冽,在舌尖漫开。
她刚喝了两口,就听院外传来墨影的喊声,像只急着报喜的小雀:
“阿砚!测音仪成了!”
墨影抱着个铜匣子冲进来看,匣子里并排放着十三根铜条,长短不一,最短的只有手指长,最长的快赶上小臂。
“按《墨经》里的‘十二律’做的,加了根基准音条。”
他拿起根铜条在桌上敲了敲,“叮”的一声清亮悦耳,“你敲编钟时比对,差多少一听就知道。”
阿砚捏着编钟残片,指尖轻轻一碰,残片发出“嗡”的轻响。
墨影立刻拨动铜条,找出根长度相近的,两根声音一叠,明显能听出编钟的音低了半分。
“缺口影响了震动。”
墨影指着残片边缘的豁口,“就像吹笛时按住不同的孔,音会变。这豁口相当于多开了个孔,音就低了。”
“得补个一模一样的缺口。”
阿砚翻出手册,“编钟用的是‘响铜’,铜锡六比四,还得加半成铅,这样声音脆而不飘。”
她在竹片上写下配比,递给石陀,“火候要比铸三牺尊时低半成,铜水颜色得像夕阳红,不能太亮。”
石陀把配比记在心里,蹲在火炉前拉动风箱。
这次他没像往常那样猛拉,而是轻轻晃动拉杆,火苗在炉膛里跳着细碎的舞。
铜块在坩埚里慢慢融化,颜色从赤红变成橘红,最后成了温润的夕阳色,表面泛着层薄薄的银辉。
“成了。”
石陀用长钳夹起坩埚,铜水在里面轻轻晃动,像一汪凝固的晚霞。
阿砚接过坩埚,将铜水倒进特制的小模具——
模具是按残片缺口做的,连音纹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铜水冷却的过程中,三人谁都没说话,只听着“滋滋”的冷凝声,像在等待某个重要的宣判。
三天后,补好的缺口终于能试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