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门,后山禁地。
无生堂圣女的尖叫被禁锢在扭曲的空间里,连同她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
她手中的骨质人偶,那道作为一切罪魁祸首的媒介,此刻正绽放出让她灵魂都为之蒸发的青色道韵。
一个声音,跨越了万水千山,无视了所有阵法与空间的阻隔,直接在她的神魂最深处响起,平静,却蕴含着足以焚灭九天的怒火。
“贫道送的‘回礼’,收到了吗?”
……
与此同时。
东海深处,纳森岛,神树核心。
那片被称为“驾驶舱残骸”的死寂虚空中,李玄霄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眼神古井无波,仿佛刚才那句跨越万里、决定一尊高手生死的话语,不过是随口问了句“吃饭了吗”一样简单。
他面前,被能量锁链钉死的张怀义,其干枯的身躯上,那道以李玄霄自身本源力量设下的恶毒诅咒,依旧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像一条盘踞在猎物身上的毒蛇。
一旁的纳森之王,那团光影已经收缩到了极致,连构成王座的心脏和血管都显得有气无力。
他亲眼目睹了李玄霄闭上眼,又睁开眼。
前后不过一瞬。
可就是这一瞬,他感觉到了一股意志,一股让他这所谓“一岛之王”都感到渺小如尘埃的恐怖意志,从李玄霄身上冲天而起,撕裂空间,投向了遥远的神州大地。
然后,那股意志又平静地收了回来。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纳森之王知道,就在刚才,某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一定付出了永世难忘的代价。
“这……这究竟是……什么手段?”纳森之王的声音都在发颤。
李玄霄没有理会他的惊骇,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张怀义身上的诅咒之锁。
“阳谋。”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一个很不错的阳谋。”
李玄霄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赞许。
“对方算准了我会来这里,算准了我与天师府的约定,算准了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张怀义的神魂被毁。”
“所以,她设下了这个局。”
“我若强行破锁,锁内的力量会瞬间引爆,将张怀义的神魂炸得粉碎。我食言了,道心有瑕。”
“我若不破锁,离开此地去处理后院的火,那我就拿不到‘炁体源流’的奥秘,我的‘船’就缺少最关键的‘舵’。我的计划将被无限期拖延。”
“无论我怎么选,她都赢了。用我的力量,给我出了一个两难的选择题。真是……好算计。”
李玄霄轻声说着,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弧度。
这抹笑容,看得纳森之王遍体生寒。
都火烧眉毛了,这人怎么还笑得出来?
这可是死局啊!
然而,李玄霄接下来说的话,彻底颠覆了纳森之王的认知。
“可惜,两难的选择,从来都只是给那些没得选的人准备的。”
“谁告诉她,我只有这两个选项?”
话音落下,李玄霄没有再多言。
他就在这片死寂的宇宙虚空中,在张怀义的面前,缓缓盘膝坐下。
双目,再次闭合。
纳森之王彻底懵了。
不破锁?也不走?
就这么……坐下了?
这是要干什么?放弃了?准备在这儿坐到天荒地老吗?
他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他自然看不懂。
因为接下来的战场,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在李玄霄闭上眼的瞬间,他那浩瀚如宇宙的神念,化作一道无形的剑,没有去触碰那道恶毒的诅咒之锁,而是直接穿透了张怀义干枯的肉身,无视了那些能量锁链,径直刺入了他神魂的最深处。
嗡——!
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不再是死寂的宇宙虚空。
而是一片灰败、破碎、充满了绝望气息的世界。
这里,就是张怀义的识海,他的灵魂空间。
天空是铅灰色的,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大地是焦黑的,寸草不生,到处流淌着散发着恶臭的黑色脓液,那是负面情绪与绝望的具象化。
而在世界的中央,一个同样枯槁的身影,正是张怀义的灵魂体,被无数黑色的锁链捆绑着,那些锁链上,燃烧着黑色的火焰,不断灼烧着他的灵魂,让他发出无声的痛苦嘶吼。
这就是那道诅咒之锁的真正形态。
它没有锁住肉身,而是直接锁死了灵魂!
而在张怀义灵魂体的对面,那片翻滚的黑色脓液中,缓缓升起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怨毒面孔组成的,没有固定形态的阴影。
那便是这道阳谋的真正核心,那个盗取了李玄霄力量,并设下此局的幕后黑手——无生堂“圣母”留下的一道恶毒意志。
“你终于来了,李玄霄。”
那道意志发出的声音,是亿万男女老少怨毒的嘶吼混合在一起,足以让任何心志不坚的人瞬间疯狂。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选择题!”
“解开这些锁链,他的灵魂就会和我一起爆炸!不解开,他就会被我慢慢吞噬,直到永恒!”
“来吧,选一个!”
那道意志嚣张地咆哮着。
然而,李玄霄的神念化身,只是平静地看着它,眼神如同在看一个上蹿下跳的丑角。
“选择题?”
“不。”
李玄霄摇了摇头。
“贫道此来,是来下一盘棋。”
他伸出手,对着这片破碎的天地,轻轻一挥。
刹那间,风云变色!
那铅灰色的天空,那焦黑的大地,在这一挥之下,竟被强行抚平、重塑!
天空化作了一张无限延伸的玉石棋盘,上面纵横交错的,是宇宙星轨般的线条。
大地化作了棋盘的基座,稳固而厚重。
张怀义的灵魂体,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放在了棋盘的一角,暂时隔绝了所有伤害。
而那道恶毒的意志,则被强行按在了棋盘的另一端。
“你……你做了什么?!”
“圣母”的意志发出了惊骇的尖叫,它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动弹,被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没什么。”
李玄霄的神念化身,不知何时已经坐于棋盘一侧,他的面前,自动出现了一只盛满了白色棋子的棋盒。
“既然你喜欢布局,那贫道就陪你玩一局。”
他的声音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棋盘,是张怀义的灵魂。”
“棋子,是你我之意志。”
“规则……由我来定。”
“现在,游戏开始。”
李玄霄拈起一枚白子,那枚棋子在他指尖,散发出温润的、蕴含着勃勃生机的光晕。
啪。
棋子落下。
落在天元之位。
一子落下,整座灵魂棋盘为之一震!
一道肉眼可见的生机,以那枚白子为中心,迅速朝着四周蔓延开来。
原本焦黑的大地上,竟开始长出嫩绿的青草!
“混账!你竟敢修改我的诅咒规则!”
“圣母”意志疯狂地咆哮,它身下的黑色脓液翻滚着,化作一枚枚狰狞的黑色棋子,砸向棋盘!
“规则?你的规则,太低级了。”
李玄霄看也不看。
“你的第一手,是‘绝望’。”
黑子落下,化作张怀义一生中最痛苦的回忆。
被异人追杀的场景,背负骂名的场景,眼睁睁看着故友一个个死去的场景……
这些回忆化作了最锋利的刀,要将棋盘上的生机全部斩断。
这是它的规则:以宿主之悔恨,杀宿主之生机!
“天真。”
李玄霄再次落下一子。
啪。
白子所到之处,那些痛苦的回忆画面并没有消失,反而被一层柔光笼罩。
画面中,张怀义不再是狼狈逃窜,他的眼神里,多了一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
“贫道改一下。”
“这不是悔恨,这是‘求道’。”
“求道之路,本就孤独。背负骂名,是为守护更大的秘密。眼看故友逝去,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你所谓的绝望,不过是求道者勋章上的一点尘埃而已。”
李玄霄的声音,如同大道纶音,在这片灵魂空间回响。
那些化作刀刃的悔恨,瞬间失去了所有锋芒,反而化作了滋养那些青草的养料!
“噗!”
“圣母”的意志,所化的阴影,猛地溃散了一大块!
规则的对弈,败一招,就是重创!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
“圣母”的意志陷入了癫狂,它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最得意的手段,在对方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因为你只看到了‘术’,而贫道,看的是‘道’。”
李玄霄平静地解释,像是老师在指点一个愚笨的学生。
“你的诅咒,是建立在‘人性弱点’之上。而贫道的道,是建立在‘人性光辉’之上。”
“你告诉我,萤火之光,如何与皓月争辉?”
啪!
又一枚白子落下!
“你的第二手,是‘背叛’。你想用我那一缕本源,来攻击张怀义,让他陷入‘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痛苦。”
黑子落下,化作李玄霄的模样,手持利剑,刺向张怀义。
这是最恶毒的一招,足以摧毁任何人的心防。
“可笑。”
李玄霄的白子,精准地落在了那柄“利剑”之上。
“贫道的力量,只会守护,从不伤人。”
“你借的,终究是假的。”
话音一落,那个由黑子所化的“李玄霄”,连同他手中的利剑,瞬间崩解,化作最纯粹的本源之力,融入了白子之中,让白子上的光芒更盛一分!
他竟然当着敌人的面,强行将被盗走的力量,又收了回来!
“啊啊啊啊!”
“圣母”的意志彻底崩溃了!
这不是对弈!
这是碾压!是降维打击!
对方根本不是在和它下棋,而是在借它的手,来净化张怀义的灵魂,顺便……把它当成补品给吃了!
“我跟你拼了!”
绝望之下,“圣母”的意志做出了最疯狂的举动。
它放弃了所有棋子,将全部的力量收缩,化作一个不断闪烁着毁灭光芒的黑点。
它要自爆!
它要引爆这整个灵魂棋盘!
它要拉着张怀义的灵魂同归于尽!
它得不到的,李玄霄也别想得到!
轰隆隆——!
整个棋盘世界开始剧烈地摇晃,天空崩塌,大地开裂,一切都在走向毁灭!
外界,纳森之王惊恐地看到,张怀义那干枯的身体,竟然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为飞灰!
“要……要失败了吗?!”他失声尖叫。
然而,棋盘之上,面对这毁天灭地的最终一击,李玄霄的神情,依旧没有半点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即将爆炸的黑点,缓缓地,落下了最后一子。
这一子,没有落在任何地方去阻挡毁灭。
而是落在了棋盘的正中央,那个即将被毁灭风暴吞噬的核心。
“你想毁掉棋盘?”
“可以。”
“那贫道……就换个新的。”
白子落下,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它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
然后,在“圣母”意志那不敢置信的注视下,那枚小小的白子,开始……膨胀!
它化作了一片星云,一片深邃、浩瀚、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初始星云!
毁灭的风暴吹来,没有摧毁它,反而被它尽数吞噬,化作了它演化的养料!
“不……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东西?!”
“圣母”的意志发出了生命中最后的,也是最绝望的嘶吼。
李玄霄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真正的,冰冷的笑意。
“贫道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