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的数据墙壁如同一条冰冷的界河,将金库分割成两个世界。墙壁之内,是再次陷入“待机”的小树,以及昏迷不醒的林小雨;墙壁之外,是石魁、巫祭、霍刚等人,以及他们刚刚搜集来的、微不足道的希望。
那墙壁并非实体,却比任何合金都要坚固。它不阻挡光线,却能扭曲视线,望去只见一片流动的、令人头晕目眩的银灰;它不隔绝声音,却能“定义”声音的传播,外界的一切响动传入其中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霍刚尝试了所有已知的物理和能量手段,都无法撼动其分毫。它就像小树意志的延伸,一个绝对的“拒绝”领域。
“我们……被关在外面了?”一名年轻队员声音发颤,用手触摸那冰冷的、仿佛由无数细小符文构成的墙面,指尖传来一种被无数细针同时刺中的麻痹感,他猛地缩回手,脸上血色尽失。
石魁沉默地站在墙壁前,岩石般的拳头紧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崩裂声。他试图用自己那源自大地的力量去感知、去共鸣,但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虚无,仿佛那面墙本身就是一个独立的、拒绝任何外部交互的规则集合体。
巫祭的黑袍在墙壁散发的奇异力场中微微波动,他闭着双眼,枯瘦的手指在身前虚划,似乎在以某种更玄奥的方式尝试理解这面墙的“定义”。
“不是简单的能量屏障……”巫祭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它……在持续运行。它在不断地扫描、分析我们,根据我们的行为、能量波动甚至……情绪反应,实时调整着自身的‘拒绝’参数。它在学习如何更有效地……隔离我们。”
“他把我们当成了需要被管理的‘外部变量’。”霍刚的机械义眼红光闪烁,语气苦涩,“在他‘定义’的安全边界内,我们是不稳定因素。”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众人。他们失去了唯一的“安全屋”,也失去了与那个可能决定他们命运(甚至世界命运)的“种子”直接接触的可能。现在,他们被困在了这座危机四伏的银行大楼里,外面是虎视眈眈的敌人,里面是一道无法逾越的规则之墙。
“不能放弃。”石魁的声音打破了死寂,虽然沉重,却依旧带着岩石般的坚定,“墙还在,说明他还在里面。我们还没到绝路。”
他转身,看向惊魂未定的队员们:“霍刚,重新分配任务。一半人轮流警戒入口和这道墙,另一半人继续搜索大楼,寻找其他可能的出路,或者……任何能帮助我们理解这面墙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昏迷的林小雨身上,对巫祭说道:“照顾好她。她刚才的状态……很不对劲。她体内的‘方舟’碎片,可能是个变数。”
巫祭点了点头,走到林小雨身边,再次布下安抚与隔绝的精神印记,同时更仔细地探查她体内那活跃后又被强行压制的“方舟”碎片。
接下来的几天,是在高度紧张和压抑的重复中度过的。警戒、搜索、休息,周而复始。银行大楼外的窥视者似乎也察觉到了内部的异样,试探性的冲击变得更加频繁和大胆。石魁和还能战斗的队员们不得不数次击退小股敌人的渗透,每一次冲突都消耗着他们本就不多的体力和资源。
而对那道数据墙壁的研究,毫无进展。它就像一面完美的镜子,映照出他们的无力和渺小。
直到第三天夜里。
负责在数据墙壁附近警戒的队员突然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呼。
石魁和霍刚立刻赶到。只见那道一直平稳流动的银灰色墙壁,此刻表面竟然泛起了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涟漪的中心,隐约对应着内部小树蜷缩的方向。
“怎么回事?”霍刚紧张地问道,枪口下意识抬起。
巫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墙壁前,他伸出手,但没有触碰,只是仔细感知着那涟漪中散发出的微弱波动。
“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加强……”巫祭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是……内部逻辑冲突产生的……外溢?”
就在这时,墙壁内部,一直如同雕像般静止的小树,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他依旧闭着眼,但眉头微微蹙起,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经历一场无声的噩梦。
与此同时,那银灰色的数据墙壁上,除了涟漪,开始偶尔闪过一些极其短暂、破碎的……影像碎片?!
那是一片模糊的、温暖的黄色光晕,像是一盏旧台灯。
是一只麻雀振翅飞向蓝天的残影。
是林小雨带着温柔笑容的脸庞。
甚至是……石魁那岩石般、却莫名让人安心的背影。
这些影像碎片一闪即逝,混杂在冰冷的数据流中,显得格格不入,如同系统错误弹出的乱码窗口。
“是……是他的记忆?”霍刚难以置信地低语。
“是‘噪点’……”巫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那些被封锁的情感碎片!它们在活跃!在试图……突破逻辑的封锁!”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数据墙壁的涟漪变得更加剧烈,那些闪过的影像碎片也变得更加清晰、频繁!甚至隐约能听到夹杂在数据杂音中的、极其微弱的孩童啜泣声!
小树的身体颤抖得更加明显,他蜷缩得更紧,双手无意识地抱住了头颅,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内部的战争,并未因“待机”而停止,反而在无人知晓的层面,进行得更加激烈!
“我们能做什么?”石魁急切地问道,他感觉到这是一个契机,一个可能极其脆弱、转瞬即逝的契机!
“不能强行干预!”巫祭立刻警告,“任何外部的能量或精神冲击,都可能被他的防御系统判定为攻击,导致逻辑结构强行镇压这些‘噪点’!我们只能……等待,或者……尝试共鸣?”
“共鸣?”
“用相同频率的……情感?”巫祭自己似乎也不太确定这个方法是否有效,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过往的知识体系。
石魁看着墙壁内痛苦蜷缩的小树,看着那些闪烁的、属于过去美好时光的碎片,一咬牙:“试试看!”
他走到墙壁前,没有呼喊,没有试图传递力量,只是用那双岩石般的眼睛,深深地“看”着里面的小树,努力在脑海中回忆着最初遇见他时,那个蹲在喷泉边喂鸟的、单纯善良的孩子。回忆着将他扛在肩上时,那声腼腆的“石头大叔”。
霍刚和队员们面面相觑,他们也学着石魁的样子,努力回想记忆中那些温暖的、属于“人”的情感。
巫祭则闭上了眼,黑袍下的精神力不再带有任何攻击或探测性,而是化作一种纯粹的、安抚的波动,如同月光般轻柔地笼罩向数据墙壁,试图与那些活跃的“情感噪点”产生微弱的同步。
这是一场无声的仪式。
一场以人性微光,对抗冰冷逻辑的祈祷。
不知道过了多久。
数据墙壁的涟漪渐渐平复,那些闪烁的影像碎片也消失了。
小树身体的颤抖停止了,再次恢复了彻底的平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石魁敏锐地注意到,小树那一直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点?
而那面银灰色的数据墙壁,虽然依旧存在,但那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拒绝”感,似乎……减弱了极其细微的一丝?仿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孔隙”?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却未曾熄灭。
远方,罗鸣的残响,“观察”到了这微不足道的“微澜”。
“数据记录:检测到实验体内部‘情感噪点’异常活跃峰值。外部变量尝试非标准情感共鸣干预。”
“结果:逻辑结构稳定性出现微小波动。防御性定义协议出现未明原因的性能衰减(0.0013%)。”
“分析:情感变量对‘种子’逻辑核心具备潜在干扰能力。影响程度……待进一步观测。”
“结论:实验出现新的、不可控的干扰源。观测价值……进一步提升。”
灰烬般的身影在虚无中微微凝固。
他意识到,这些渺小的人类变量,似乎找到了一种……他未曾预料到的,与“种子”互动的方式?
这很有趣。
也非常……危险。
是时候,考虑引入一些……更能刺激“生长”的“养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