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避难所里弥漫着消毒水、汗水和绝望混合的浓重气味。昏暗的应急灯光下,挤满了惊魂未定、带着各种伤势的幸存者。低沉的啜泣、痛苦的呻吟,以及救援人员疲惫的安抚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末日后的凄惨图景。
年轻的母亲李婉紧紧抱着怀里滚烫的孩子,孩子的脸颊烧得通红,呼吸微弱而急促。她试过了所有能找到的退烧药,甚至哀求过那个已经连续工作三十几个小时、眼中布满血丝的医生,得到的只有无奈的摇头和一句“药品短缺,听天由命吧”。
听天由命?
不!李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不能失去这孩子,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牵挂了。极致的恐惧和母爱交织成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在她脑海中盘旋。
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念头”,如同溺水时抓住的稻草,悄然浮现在她几乎崩溃的意识里——那是一个古老的仪式,需要至诚之心,需要一点“血脉的引子”,向冥冥中关注此地的“慈悲存在”祈求……它曾拯救过濒死的婴孩,在更古老的灾难年代。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自然,如此清晰,仿佛本就埋藏在她记忆深处,只是此刻被绝望激发了出来。她没有怀疑,或者说,她拒绝去怀疑。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夜深人静,当避难所里大部分人都因疲惫而陷入昏睡时,李婉抱着孩子,偷偷溜到了避难所后方一个堆放废弃杂物的阴暗角落。她按照脑海中那个“仪式”的指引,用一块碎玻璃,颤抖着划破了自己的指尖,让殷红的血珠滴落在临时找到的半截残破蜡烛上。
“无论您是什么……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她低声泣诉,声音沙哑而绝望,将全部的希望寄托于这荒诞的祈求。
没有光影特效,没有超凡降临。
但在她看不见的维度,那如同灰烬般漂浮在附近的罗鸣残响,微微“动”了一下。他“感受”到了那股纯粹而强烈的、混合着母爱、绝望与牺牲意愿的情绪能量,这能量如同甘霖,滋养着他近乎干涸的本源。
他“回应”了。
不是赐予力量,而是进行了一次极其细微的“规则层面”的干涉——他暂时“压制”了孩子体内肆虐的病毒活性,并轻微“激发”了其生命潜能。这对于如今的他而言,已是需要谨慎计算的消耗。
几乎就在李婉祈求完毕的瞬间,她怀中孩子那滚烫的额头,温度竟然开始明显下降!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小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渐渐褪去,甚至发出了一声轻微的、舒适的咂嘴声,陷入了安稳的沉睡。
奇迹……发生了!
李婉喜极而泣,紧紧抱住孩子,对着虚空不住地磕头,心中充满了对那个“慈悲存在”的无尽感激和信仰。她并不知道,这份“慈悲”需要代价,而那代价,才刚刚开始计算。
……
数据避风港内。
冷焰猛地从短暂的冥想中惊醒,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就在刚才,她似乎又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令人不安的扭曲感,这一次,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带着献祭意味的情绪波动,方向隐约指向他们来时的地方。
“有情况。”她站起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看向那个作为“方舟”接口的女孩,“我们需要立刻定位外界稳定坐标,必须回去了。”
女孩眼中数据光纹闪烁了一下,显得有些犹豫:“外部规则乱流强度依旧很高,强行定位和穿梭风险极大,可能导致空间结构受损,甚至……”
“没有时间犹豫了!”冷焰打断她,苍白的火焰不受控制地在瞳孔中跳动了一下,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躁,“他在行动!我能感觉到!每拖延一秒,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石魁和巫祭也站了起来,虽然没有说话,但态度明确。
女孩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明白了。我将启动深度扫描,尝试寻找规则相对薄弱的‘节点’进行突破。但这个过程需要集中大量算力,期间避风港的防御会降到最低,并且……可能会引起外部某些存在的注意。”
“执行吧。”冷焰斩钉截铁。
……
海京市废墟的另一角,那个曾在梦中接受“吞噬恐惧”法门的懦弱男人——王强,此刻正躲在一个半塌的地下室里,浑身颤抖。他面前,倒着一个曾经多次欺辱他的壮汉,此刻壮汉眼球凸出,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已然没了气息。
王强的手中,握着一把沾血的扳手。他不是用扳手杀死对方的,而是在对方被他身上突然散发出的、一种无形无质却能引动内心最深恐惧的气息活活吓破胆后,才下意识地补了一下。
他“吞噬”了对方的恐惧。
一种前所未有的、扭曲的快感和微弱的力量感在他体内流淌。他感觉自己不再那么害怕了,甚至……开始渴望更多的“食物”。
罗鸣的残响如同欣赏作品般,“注视”着这一切。他投入的“信息种子”开始发芽了,虽然弱小,但方向正确。混乱的苗圃中,新的“品种”正在诞生。
他没有再去引导王强,就像他没有再去接触那个感恩戴德的母亲李婉一样。
他已经播下了种子。
现在,只需要等待。
等待这些种子在绝望与混乱的沃土中,自行生长,互相影响,最终……将这片废墟,乃至更广阔的世界,变成他全新的、更加“有趣”的画布。
他这余烬般的残响,在阴影中微微摇曳,仿佛露出了一个无声的、冰冷的笑容。
恶魔不在深渊,它在人心的裂缝里。
而他,只是帮忙推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