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个锦衣少年猛地从公爵身后蹿出,指尖几乎戳到李方清鼻尖:
“你算哪根葱?
明日我便进宫,让陛下撤了你的乌纱!”
李存孝一步上前,铁钳般的大手揪住少年后领,把人提得双脚离地。
少年在半空中扑腾,像条离水的鱼。
李存孝铜铃般的眼睛逼视着他,声音低沉如闷雷:
“小崽子,威胁陛下钦点的总官,你活腻了?”
少年脸色煞白,喉结上下滚动,却再吐不出半个字。
老公爵见状,双臂抖得更厉害,却终究没敢再向前半步。
老公爵不知哪来的力气,枯瘦的手臂竟像枯藤里迸出一股暗劲,猛地将那少年从李存孝的掌心夺了回来。
少年双脚落地,踉跄两步,被老公爵死死按在怀中。
老公爵花白的胡须剧烈抖动,像风中残烛的火焰,随时会折断,却仍在燃烧。
包拯自火把尽头缓步而来,玄色官袍在夜色里像一道无声的裂口。
他在老公爵面前停住,拱手一笑,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老公爵好身手,真是老当益壮。”
言罢,侧身至李方清耳畔,低声补了一句,
“公爵府的二公子已于密室自缢,尸身已收敛。
其余涉案亲眷——账房、管事、家将,共二十七口,俱已落网,无一漏网。”
李方清微微颔首,像听了一场与己无关的雨讯。
他转身,走到老公爵面前,蹲下身,玄青大氅的下摆铺陈在石阶上,像一滩凝固的夜。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足以让老公爵听得清清楚楚:
“老公爵,大势所趋,你们却偏要逆风执炬。
王城不是你们世袭的猎场,爵位只是王土之上的一道虚影。
你们的封地在北境三郡,可王城里——你们算哪一根梁柱?
今日我站在这里,不是来夺你们的爵,是来提醒你们:
在王城,没有封地,没有私兵,只有王法。
你们若执意拿爵位当护身符,那就别怪我把它当纸钱烧给你们。”
说罢,他站起身,指尖轻弹,像掸去袖上并不存在的灰烬。
火把映照下,他的侧脸冷得像一弯新磨的刀。
他抬手,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整条长街听见:
“撤。”
铁靴踏地声如潮水般退去,火把的光焰一点点抽离公爵府的门楣。
夜色重新合拢,像一张沉默的兽口,将残破的门楼吞没。
老公爵抱着少年,站在空旷的门洞下,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像一根被岁月压弯的旗杆。
他忽然挺直脊背,朝着李方清即将隐入黑暗的身影,嘶哑地喊出一句话:
“小子!这王城的风,吹过多少人的冠,也吹落过多少人的头。
今日你风头正盛,可别忘了——
很多人像你一样风光过,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这样全身而退!”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街巷里回荡,像一记迟到的钟声。
李方清没有回头,只抬手轻轻一挥,仿佛拂去一声无关紧要的犬吠。
马蹄声碎,火把渐远,公爵府的灯火在风中摇晃,像一盏即将熄灭的旧灯。
夜色已深,朱漆大门在火把余光中缓缓阖拢,铜环轻叩,像一声悠长的落锁。
府内灯火未熄,李方清负手立于正厅阶前,将厚厚一摞信札递与候命的飞鹰卫。
“照单上的府邸,逐封送到。
不必叩门,不必留名,只需把信放在门房或石狮脚下,即刻回营。”
“遵命!”
十余名兵卒齐声应诺,甲叶在暗夜里擦出细碎的冷光,像一阵无声的疾风卷出仪门。
府衙深处,檐角铜铃还在风里晃荡。
李方清回过身,抬手拍了拍李存孝的肩甲,又顺势落在包拯的臂弯。
“今晚——”
他声音低而稳,像刀归鞘后的余温,
“我们三个,总算能睡个好觉。”
李存孝咧嘴一笑,铜甲在月光下松了杀气;
包拯微微颔首,铁面映着灯影,像一弯终于合上的书卷。
夜更沉了,飞鹰卫的马蹄声已远。
李方清负手穿过回廊,衣摆掠过青砖,像拂过棋盘最后的落子。
风停,灯熄,整座治安总官府邸第一次在无惊无梦中,安然入夜。
王座大厅内,烛火在拱顶下摇曳,映得彩绘玻璃上的圣徽像一滩融化的金。
国王高踞于镶银橡木王座,赤色披风自肩头泻下,像未熄的战火。
文武分列两侧:
最前排是三位公爵——金狮、银鸦、黑狼——披重甲,佩长剑;
其后是伯爵、子爵、男爵,再后是一众宫廷大臣与行省总督。
爵位越低,离王座越远,铠甲与丝绸的光泽便越黯淡。
李方清身着深青长袍,仅缀一枚暗银徽记,安静地站在大理石柱的阴影里,几乎与末列的书记官并肩。
国王抬手,大厅瞬间静默,只余火炬的噼啪。
“北境军报。”
声音不高,却在石壁间滚出低沉的回响。
军政大臣跨前一步,铁靴踏地铿锵。
他展开羊皮卷,朗声奏报:
“陛下,自萧氏通敌者伏法,北境军团士气大振。
三日之内,我军于霜鸦隘口连胜两阵,斩首四百,夺马六百匹;
冰风堡的弩手甚至趁夜焚毁了蛮族的粮草大营。
将士们都说,如今后方无鬼,他们只管向前。”
话音落下,前排几位伯爵交换眼色,指尖在剑柄上轻敲,却无人作声。
国王微微颔首,目光越过公爵们,落在最远处的李方清身上。
像一柄无形的权杖轻轻点地。
“治安官,”
他语气温和,却让整个大厅的空气骤然收紧,
“王座脚下若再出第二个萧氏,北境的剑锋就会掉转。
你明白该如何继续。”
李方清低首,右手按胸,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前排的铠甲也听得清楚:
“陛下,臣已令飞鹰卫彻夜巡城;
凡与北境粮草、兵甲往来之账册,三日内封存呈殿。
若再有人敢以爵位为盾,臣会亲手把那面盾送进熔炉。”
国王轻叩王座扶手,唇角勾起一丝几乎不可见的弧度。
“很好。”
他抬手,示意军政大臣退下,又抬眼扫视众贵族,
“爵位与封地,是王国赐下的剑;
谁若把剑刃朝向王座,
那就别怪王国把剑收回,连剑鞘一起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