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澄瑞亭畔,初冬的风卷着残菊的碎屑,打在朱红柱上簌簌作响。康熙帝的手指叩着汉白玉栏杆,指腹磨过冰凉的石面,目光落在太液池的薄冰上,像在看一幅冻住的画。
明玉垂着眸,月白色的袖口扫过石墩,带起片细小的尘埃。她能感觉到,皇上的目光像张网,正一寸寸地扫过她的脸、她的手、她发间的白玉兰——那花是今早刚摘的,此刻还带着露气,清得像水洗过。
“你那株雪莲了,”康熙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池边的水鸟扑棱棱飞起,“听说开了又谢了?”
明玉的指尖在膝上的帕子上绞出个小褶:“回皇上,草木有枯荣,皆是自然之理。雪莲虽谢,却结了莲房,里面的莲子饱满得很,想来明年能发新苗。” 她避开“神异”二字,只说寻常花草的生长。
康熙转过身,石青色常服的下摆扫过栏杆,带起阵冷风。他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白玉兰上:“这花倒是开得好,这个时节少见。”
“是府里暖房培育的,算不得什么稀罕物。”明玉的心跳快了些,皇上的话总像带着钩子,让人猜不透。
亭外的风更紧了,吹得亭角的铜铃叮当作响。康熙忽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园子里荡开,有点像冰裂的声音:“富察家的女儿,说话总这么滴水不漏。四年前御花园里,你可不是这样。”
明玉的心头猛地一跳。四年前…她还病恹恹的,连话都说不利索,哪有现在的沉稳。“臣女愚钝,这几年蒙德妃娘娘教诲,才略懂些规矩。” 她把功劳推给德妃,这是最稳妥的做法。
康熙没接话,只是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倒出颗深紫色的药丸,托在掌心:“这是西域进贡的‘凝神丹’,据说能安神定惊。你这几年身子弱,拿去补补。”
药丸泛着奇异的光泽,一股淡淡的异香钻进明玉的鼻腔,识海里的灵泉突然翻涌起来,淡金色的雾气凝成个小拳头——是在警告,这药不对劲!
“皇上的恩典,臣女愧不敢受。”她连忙起身行礼,“臣女身子已大好,不敢再劳烦圣心。” 她能感觉到,这药丸里藏着股阴寒,像“金盏玉台”的毒,却更隐蔽。
康熙的目光深了些,把药丸收回瓶中:“也好。看来…你确实长进了。” 他没再逼她,只是把瓷瓶揣回袖中,“选秀的日子定了,下个月十五。你想指给谁?”
这问题来得比寒风还急,像块冰砸进明玉的心湖。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园门的方向,那里的宫墙挡住了视线,却挡不住她的感知——胤禛来了,就在园外,他的龙气像把出鞘的刀,带着急。
“臣女…听从皇上和父母的安排。”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
雍亲王府的马车在宫道上疾驰,车轮碾过冻土,发出咯噔咯噔的响。胤禛捏着戴铎送来的密报,指腹按在“热河行宫”四个字上,纸页被按出个浅坑。
“主子,”苏培盛的声音带着急,“崔嬷嬷说,皇上把德妃娘娘都挡在御花园外了,只单独见富察格格!”
胤禛的指尖猛地收紧,密报的边角被捏得发皱。他能感觉到,腕间的龙纹烫得像块烙铁,明玉的气乱得像团麻,里面混着慌、乱,还有一丝…警惕。
“快!再快点!”他对着车夫低吼,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不敢想,康熙单独召见明玉,还把德妃挡在外面,到底想做什么。
车刚停在御花园外,胤禛就跳了下去,连苏培盛递来的披风都没接:“递牌子!说有要事禀奏!”
侍卫见是他,不敢怠慢,连忙往里通传。胤禛站在园门外,目光死死盯着那扇朱漆大门,指节捏得发白。里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火上烤。
澄瑞亭内,康熙看着明玉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这孩子比他想象的更有意思。既不贪功,也不冒进,像株幽兰,看着弱,却有自己的根骨。
“老四倒是来得巧。”他对着亭外扬声道,“宣。”
胤禛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亭口,玄色常服上还沾着风带来的寒气。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明玉,见她安然无恙,才转向康熙行礼,声音沉稳:“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起来吧。”康熙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停,“什么事这么急?”
胤禛把热河行宫的防务疏漏禀报了一遍,条理清晰,句句都在点子上。康熙听着,时不时点头,偶尔问两句细节,君臣问答间,倒把方才的紧张冲淡了些。
明玉垂着头,却能感觉到,胤禛的气像道屏障,悄无声息地挡在她身前,把皇上那探究的目光挡了大半。识海里的灵泉也平静下来,淡金色的水流缓缓淌着,带着安心的暖。
奏对完毕,康熙挥了挥手:“这事你办得稳妥,就按你说的调兵。” 他看向明玉,“你也回去吧,告诉德妃,别老惦记着,朕这儿好得很。”
明玉如蒙大赦,连忙行礼告退。经过胤禛身边时,她的目光飞快地与他撞了一下,那里面有担忧,有安抚,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深。
走出御花园的那一刻,明玉长长舒了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幅没画完的画。
富察府的闺房里,陈嬷嬷正往炭盆里添银霜炭,火苗舔着炭块,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格格,苏公公刚才悄悄送来个锦囊,说是在御花园的竹林里捡到的。”
明玉接过锦囊,指尖刚碰到布料,识海里的灵泉就翻涌起来,淡金色的雾气凝成把小剪刀——是在警告,这东西危险!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锦囊,里面是片焦黑的锦缎碎片,边缘还带着烟火气。碎片上绣着半只海东青,金线绣的羽毛在烛光下闪着冷光——这是亲王常服上的纹样!
“这是…”陈嬷嬷的声音发颤,“是雍亲王的?”
明玉的指尖捏着碎片,冰凉的触感透着手套渗进来。这碎片绝不是胤禛的,他的常服向来整洁,更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遗落在竹林里。唯一的可能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想栽赃嫁祸!
“烧了。”她把碎片扔进炭盆,火苗腾地窜起来,很快就把锦缎烧成了灰,“别告诉任何人。”
陈嬷嬷点点头,心里却七上八下的。这背后是谁?是冲着雍亲王,还是冲着格格?
明玉看着炭盆里的灰烬,识海里的灵泉还在翻涌。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选秀在即,御花园的暗流才刚刚涌动,而她和胤禛,都已经被卷了进去。
窗外的月光落在暖房的雪莲上,莲房的影子在地上投下团圆,像个没解开的谜。明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窗棂,腕间的竹纹玉佩泛着温润的光——那是胤禛的温度。不管背后是谁,她都得接着。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