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辰应下了元始天尊的“邀请”。
他孤身一人，向着昆仑山而去。
后土与刑天站在部落的边缘，注视着他那道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蛮荒天际。
刑天的巨斧握得死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咆哮，战意与担忧交织。这股憋屈的感觉，比面对任何强敌都难受。拳头再硬，也砸不到圣人的算计上。
“娘娘，就让他一个人去？那元始老儿最是虚伪护短，昆仑山就是龙潭虎穴！”
后土没有回答。
元始天尊……六圣之中，他最重规矩，也最重颜面。杨辰让他当众颜面扫地，他又岂会善罢甘休。此行，凶险远胜过与我巫族的交锋。
她的目光深邃，穿透了无尽时空，落在那座屹立于洪荒东方的万山之祖。
她知道，这一趟，巫族帮不上忙。
兄长们的蛮力，在这种场合只会火上浇油。
那不是力量的争斗，而是规则的碰撞。
是“变数”与“定数”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巫族若是去了，反而会从盟友，变成杨辰可以被攻击的软肋。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相信那个敢把天道当后台，敢把圣人当债主，敢把她未来轮回之道都当成一笔生意的男人，不会那么轻易就栽了跟头。
我的道，我的族群，都已经压在了你的身上。杨辰，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
昆仑山。
万山之祖，仙家圣地。
此地的灵气，与洪荒别处截然不同。
它不是狂野的，不是自由的，而是一种被驯服的，充满了秩序与威严的灵气。
山间的每一缕风，都仿佛被精密的法阵梳理过，流动的轨迹都带着一种玄奥的韵律。
每一只仙鹤的飞舞，每一头灵鹿的奔跑，都井然有序，不敢有丝毫逾越。
真是……无趣。杨辰心中暗道。比起巫族大地那股原始野蛮的生命力，这里就像一个被打造得过于完美的牢笼，精致，却死气沉沉。
这里的一切，都烙印着它主人的意志。
顺天而行，代天执道。
威严，森然。
当杨辰的身影出现在昆仑山脚下时，这片圣地那亘古不变的秩序，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肉眼不可见的紊乱。
仿佛一滴墨，落入了清水。
他一步踏出，身影便已出现在玉虚宫那高耸入云的山门之前。
哦？摆开这么大阵仗。
随即，他停下了脚步。
山门之外，气氛肃杀。
一条由纯粹的仙玉铺就的大道，笔直地通往云雾深处的玉虚宫。
大道两侧，站着两列身影。
左侧，以广成子为首，赤精子、黄龙真人、惧留孙、太乙真人、灵宝大法师……
右侧，以南极仙翁为首，云中子、玉鼎真人、道行天尊、清虚道德真君……
阐教门下，所有叫得上名号的金仙、福德真仙，尽数在列。
哼，区区一个业力缠身的异数，竟要我阐教金仙尽出相迎，也算是他的造化了。广成子心念微动，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师尊此举，便是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见识一下何为圣人道统，何为天道正宗。
他们身着统一的杏黄色云纹道袍，手持各自的先天灵宝或后天灵宝，神情肃穆，面无表情。
每一个人，都是大罗金仙的修为。
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流转着清正、浩瀚、顺应天道的法力波动。
他们没有刻意释放威压。
但当这十几位大罗金仙站在一起，当他们那同出一源的法力气机交织、共鸣，便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片无形的、代表着“天道正统”的绝对领域。
这片领域，沉重，威严，充满了审判与排斥的意味。
它在排斥一切“异端”。
任何准圣之下的生灵，踏入这片领域，道心都会被这股煌煌天威般的秩序之力瞬间冲垮，神魂震荡，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地，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就是元始天尊的下马威。
他甚至不屑于亲自出手。
仅仅是他的弟子们站在这里，就足以代表圣人的威严，足以碾压一切来犯之敌。
广成子作为阐教大师兄，从队列中走出。
就是他，让师尊和诸位圣人当着洪荒众生的面，被迫妥协？看起来平平无奇。不过，今日之后，他就会明白，圣人之威，不可辱。
他手持番天印，目光平静地落在杨辰身上。
那眼神，不是在看一个同等级的道友，而是在审视一个需要被教化的蛮夷，一个需要被纠正的错误。
“贫道广成子，奉师尊之命，在此恭候杨辰道友。”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带丝毫情绪，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山门之前，与这片天地的秩序融为一体。
“道友能得师尊亲自召见，实乃三生之幸。”
跪下吧，为你的狂妄无知，在此忏悔。
“请吧。”
一个“请”字，却带着千钧之重。
那股由十几位大罗金仙汇聚而成的无形压力，骤然加剧，如同整个昆仑神山，连带着天道秩序，一同朝着杨辰当头压下！
对，就是这样，压垮他！让他知道，在玉虚宫面前，他那点让圣人投鼠忌器的手段，是何等可笑！太乙真人等金仙心中，几乎同时升起同样的想法。
他们就是要看。
看这个搅动洪荒风云，逼得六圣低头，被无数生灵私下里称为“疯子”的年轻人，如何在这代表着天道威严的阵仗面前，狼狈下跪，丑态百出！
然而。
杨辰只是静静地站着。
那足以让准圣都寸步难行的恐怖压力，落在他的身上，却仿佛春风拂面，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就这？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手段。跟每日在我耳边哀嚎的三族亡魂怨念相比，跟那无量量劫因果压在神魂上的重量相比，这点压力，简直像是在挠痒痒。
他那件朴素的青色道袍，甚至连衣角都没有晃动一下。
他的呼吸，平稳悠长。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
不。
那不是平静。
如果广成子等人能看透他的眼底，就会发现，那深处，是一种极致的玩味，一种近乎于无聊的……慵懒。
仿佛眼前这场足以震动洪荒的豪华仪仗，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滑稽而拙劣的戏剧。
他的神魂深处，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下马威？
对我？
杨辰的心中，只觉得好笑。
一群被圣人光环笼罩，被天道秩序束缚，连自身命运都无法掌控的可怜虫，也配在他这个债主面前，摆谱？
他背负的，是足以让圣人瞬间化灰的无量量劫因果。
他对抗的，是高高在上的天道本身。
区区十几位大罗金仙的气势压迫？
这算什么？
就像一个习惯了在万米深海中行走的巨兽，回到浅滩，面对几条小鱼掀起的浪花。
连让他眨一下眼睛的资格都没有。
他甚至还有闲心打量着眼前的“仪仗队”。
广成子，赤精子，太乙真人……
嗯，未来封神榜上有名人。
黄龙真人……
哦，阐教着名三无人员，无法宝，无弟子，无胜绩。这位道友的表情倒是挺卖力的，可惜了。
还有惧留孙……
啧，未来的叛教者。现在装得人模狗样的，不知道元始天尊知道自己未来的得意弟子要投靠西方教，会是什么表情。
这一张张在洪荒未来赫赫有名的面孔，此刻在他眼中，清晰地映照出来。
不是十二位威严的大罗金仙。
就是十二棵长势还算不错的……大白菜。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