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红手里的勺子还悬在半空，瓷勺边缘沾着的奶白汤汁微微晃动，顺着勺沿凝成细小的水珠，颤巍巍地坠着，眼看就要滴落在靛蓝粗布围裙上。
她望着洛夏，眼角的细纹里还凝着方才尝鱼丸时的笑意，此刻却像蒙了层薄雾，浮起实打实的忧虑：“夏夏，京都的大酒楼……那可是大人物进出的地方，咱们这样贸贸然去推销东西，会不会被当成投机倒把？万一被批判……”
话说到一半，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握着勺子的手微微发颤，指节都泛了白。
洛阳也跟着皱起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花碗沿，釉面上的冰裂纹路被磨得发亮。“夏夏，真的能行吗？你说的可是国云饭店啊。”
他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眼里猛地闪过一丝光亮，像被星火猝不及防燎了一下，“那些酒楼进货都有固定渠道，规矩大得很……”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扫过厨房角落闪着银辉的智能蒸箱，又落在洛夏手指尖一闪一闪的戒指——这些都是洛夏带来的、来自未来的物件。心里一个激灵，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剩下满腹的惊疑在眼底翻涌。
洛夏却迎着他们的目光，眼神亮得像淬了火的钢，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她抬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智能料理台，台面光滑如镜，清晰映出她笃定的神情：“你们知道这些设备的先进之处吗？它们可不是寻常物件，是来自几十年后的未来。”
她刻意顿了顿，见家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厨房里的蒸汽似乎都凝滞了，才轻轻咳嗽两声，声音里添了几分底气，“咱们空间的海滩上，那些鲜活的鲅鱼、肥美的白鲢、蹦跳的海虾，还有各种鲜嫩的海贝，都是老天爷赏的宝贝，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货源。靠着未来的手艺和眼下的好食材，还怕做不出叫人叫好的东西？”
听到“未来”两个字，洛川放在案板上的手猛地攥紧了，指节泛白，将面团都按出了几道印子。他望着洛夏，忽然想起女儿说要去京都买四合院时，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原来这就是她的底气？一股热流顺着脊椎爬上来，刚才那点犹豫瞬间被冲得烟消云散。
他直起身，平日里略显佝偻的背挺得笔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股掷地有声的坚定：“我们可以试试。”目光落在洛夏脸上，满是从未有过的信赖与果敢。
洛夏看着父亲，心里猛地一暖，像被温汤熨贴过。眼前的洛川，再不是上一世那个被生活磨得畏首畏尾的男人了。他眼里没有了过去的怯懦与迟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敢闯敢拼的劲，连站在那里的模样都透着股从容不迫的硬朗，像棵经了风雨的老松，稳稳扎根在泥土里，自有风骨。
她鼻尖微酸，连忙别开视线，声音却更亮了：“鱼丸的事，我和大姐、洛阳轮换着做，连夜赶工，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越多越好。”
她转向景红，伸手覆上母亲微凉的手背，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渗过去，“妈，您放宽心。我知道您在怕什么，但过不了多久，政策就要变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很快就要吹过来了。咱们这不是投机倒把，是靠着自己的手艺过日子，是踩着这股暖风，跟祖国一起往前赶呢，绝不会犯错误被批斗的。”
景红被女儿掌心的温度烫了一下，低头看着那双年轻却格外沉稳的眼睛，像盛着星光，心里那点翻涌的恐慌，竟真的慢慢平歇了。
她抽回手，用围裙擦了擦指尖的湿痕，轻轻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点松快：“好，妈信你。要熬夜做鱼丸是吧？那我把灶上的汤再熬浓些，切些腊肉煮进粥里，给你们当宵夜。”
洛军啃包子的动作停了，嘴角还沾着豆沙馅，举着手里啃了一半的豆沙包嚷嚷：“我也要帮忙！三姐你教教我！我力气大，能帮着揉鱼糜！”
洛敏也跟着举手，小脸上满是兴奋，小辫子随着动作甩得欢快：“三姐，你也叫我，我现在都十岁了，过完年，我就十一啦！能帮上大忙呢！”
洛夏看着叽叽喳喳的弟妹，又看看眼里渐渐燃起光的父母，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漾着暖意。
厨房的热气还在袅袅升腾，混着鱼丸的鲜、包子的甜，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叫做“希望”的味道，在空气里慢慢散开，缠缠绕绕地裹住了每个人的心房。
洛夏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家人，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洛军的头发，指尖沾着点面粉：“我是说，这几天大家先踏踏实实过年，该吃的吃，该玩的玩，放鞭炮、穿新衣，把年过得热热闹闹的。等过完这个年，咱们再卯足劲忙——到时候不光做鱼丸，还要做章鱼丸、虾丸，把海滩上能用上的鲜货都变着花样做成丸子，一串串、一排排码进保鲜库，码得整整齐齐的。”
她顿了顿，眼里闪着盘算的光，像藏着星星：“要是到了京都，真能跟酒楼谈成了，咱们就把这些货先送过去试试水。只要他们认咱们的东西，接下来就能扩大生产，往更多地方送，让更多人尝到咱们这口鲜。”
“扩大生产？”洛阳刚端起碗想再喝口汤，闻言动作就是一顿，眉头微微蹙起，满是疑惑，“咱们现在这样，一家人手忙脚乱也就能做这点，怎么扩大？总不能把街坊四邻都叫来帮忙吧？怕是也不可能吧”
“对，就是扩大生产。”洛夏迎着他的目光，笃定地点头，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到时候不光产量要提上去，花样也得翻新，除了丸子，还能琢磨着做些鱼糕、鱼肠…。”
洛川眼里带着实打实的困惑：“夏夏，你说的扩大生产……是要盖个新厨房？还是添几口大铁锅？咱们这小院就这么大，再多东西也摆不下啊，总不能把院子都占了。”
洛夏被他们问得忍不住笑出声，转身往厨房外走：“你们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她推开储藏室的门，原本堆着杂物的角落里，几个蒙着防尘布的大家伙正安安静静立在那里，轮廓透着几分新奇，像藏着秘密。
“我的库房里藏着不少好东西，大部分都是几十年后的新设备。”
她伸手在空中虚虚一划，像施了魔法，露出一台锃亮的不锈钢控制板，管道和按钮排列得整整齐齐，透着股未来感，闪着冷硬的光。“这里面就有一套全自动的肉丸生产线，能绞肉、能搅拌、能成型，还带自动蒸煮功能，一天的产量顶咱们现在忙活半个月的，做出来的丸子大小均匀，口感还好，比咱们手做的还稳定。”
洛阳凑上前，眼睛随着洛夏的指间游走，目光里满是惊奇：“真有这么多好东西？”他越想越兴奋，忍不住欢呼起来，声音里带着雀跃，“那太好了！有这设备，别说供一家酒楼，就是供整个京都的国云饭店都够了！说不定还能供上别的馆子呢！”
洛川也看得直点头，眼睛也随着夏夏的指尖游走，目光里闪着惊叹——他去过夏夏的那个宝库，那里的宝贝不计其数，每一件都透着神奇。“夏夏，你安排就好了，爸爸听你的。你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
景红也认真听着洛夏的解说，看着女儿眼里的光，像燃着火焰，忍不住笑了，眼里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等过了这几天，我们就把它搬出来运转起来吧……”
她话锋一转，干脆地说着：“不用等！等初五拜完年，就动手收拾出地方来，早一天准备，心里早一天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