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四海归一殿。
今日乃大朝会之期,文武百官依序肃立,气氛庄严肃穆。御阶之上,那至高无处的宝座中,端坐着大秦帝国的皇帝——嬴政。
令人惊异的是,十年光阴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他看起来比十年前更显年轻了几分,面容红润,目光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出的帝王霸气愈发深沉迫人。
处理起堆积如山的政务奏章时,条分缕析,决断果敢,精力之旺盛,令台下不少年迈的臣子都自愧弗如。
如同过去十年里的每一次朝会一样,嬴政在处理完一桩军政要务后,目光习惯性地、几不可察地扫向御阶下首不远处。那里,摆放着一张造型独特、雕饰着麒麟异兽的宽大座椅——麒麟椅。
那是昔日他为那位与他关系复杂、亦臣亦友、功盖寰宇的赵王赵信特设的座位。自赵信十年前神秘离去,这张椅子便一直空置至今,成为朝堂上一个独特而沉默的象征。
目光在空椅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嬴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怀念,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但更多的,已是一种被漫长时光磨砺出的习以为常。
他很快便转过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国事上,仿佛那只是一个无意义的日常动作。从最初的殷切期待,到如今的淡然处之,十年的等待,足以改变很多习惯。
如今的大秦帝国,在嬴政的统治与赵信当年打下的基础上,国力正蒸蒸日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与强盛。府库充盈,律法严明,直道与水利网络四通八达,边境也因逐灭匈奴而获得了长时间的安宁。
更令人欣慰的是,人才储备远比过去任何一个时期都要丰富。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于赵信离去前留下的那份名单。
嬴政凭借着帝国的强大力量,按照名单上的信息,成功地搜寻到了张良、萧何、陈平等人。
事实证明,赵信的眼光确实毒辣。这些被“请”来的人才,无一不是经世之才。如今,他们皆已在秦帝国的朝堂上身居要职。
特别是那张良,其智谋韬略、治国之才,比之帝国老牌能臣李斯,竟也不遑多让,甚至在某些奇谋巧策上更胜一筹。
当然,招募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尤其是张良,身为韩国遗民,内心对大秦、对嬴政怀有深刻的国仇家恨,起初抵死不从,言辞激烈。
然而,嬴政是何等人物?他岂会在意对方那点身份背景和内心的怨恨?他有的是手段让人屈服。一边是帝国铁骑的武力威慑与其家族安危的潜在威胁,一边是唾手可得的高官厚禄与施展抱负的广阔平台。
嬴政的策略简单而有效:强制你出力,将你绑上帝国的战车。
他深信,时间可以磨平许多棱角,当一个人习惯了权力的滋味,习惯了参与塑造这个庞大帝国带来的成就感,那些曾经的仇恨与隔阂,终究会慢慢淡化。
果然,在威逼与利诱的双重作用下,张良挣扎了数年之后,终究还是“认命”了。如今,他官居要职,处理政务井井有条,提出的不少建议都切中时弊,深得嬴政赏识,看上去,倒也干得“有滋有味”,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然而,这份名单也并非全无遗漏。赵信曾特意叮嘱嬴政,务必留意一个名叫“韩信”的男子,称其拥有无与伦比的军事才能,若能得之,帝国将如虎添翼。
为此,嬴政也曾下令在全国范围内仔细寻访,但奇怪的是,这个“韩信”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始终杳无音信。以帝国强大的情报网络,竟也未能找到其踪迹。时间久了,嬴政索性也就放弃了寻找。
至于赵信对韩信那“无与伦比”的极高评价,嬴政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十分在意。在他看来,大秦能征善战之将犹如过江之鲫,王翦、王贲、蒙恬、蒙毅,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功勋卓着?更别提还有他自己这个运筹帷幄的帝王。他不信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年轻人,能强过这些久经沙场考验的宿将。找不到,或许便是无缘。
此时,朝堂之上,大将王贲正出列禀奏:“陛下,忠义侯南宫彦所部,出征西域三十六国所需之粮草、军械、马匹等一应辎重,已全部调拨集结完毕,可随时启运!”
嬴政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太多波澜。西域诸国,在他眼中不过是些化外蛮邦,撮尔小国,土地贫瘠,军力孱弱,根本不足以让这位横扫六合的帝王提起太多兴趣。
此次西征,更多是出于战略布局和彰显帝国威严的考虑,而非遇到了什么像样的对手。
因此,在主将的人选上,他也显得颇为“随意”。
南宫彦,新晋的忠义侯。之所以封他为侯,除了其确实立有战功外,嬴政更看中的是他在“沙丘之变”中,面对绝境,依然誓死追随赵信,表现出的那份难得的“忠义”,也为夺取长生不老药立下了大功。
若非这份与赵信相关的忠义,列侯之位,也并非那么容易获得。
南宫彦毕竟是赵信一手带出来的心腹将领,经历过大战的洗礼,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此次派他出征西域,嬴政也是存了借此机会让他多加锻炼,积累独自统兵、经略一方的经验,以期日后能真正独当一面,成为帝国军方的又一柱石。
就在朝会议事将歇之际,殿外值守的郎官高声禀报:“启禀陛下,忠义侯、南宫彦,宫门外求见!言有紧急要事禀奏!”
嬴政略感诧异,南宫彦此时不是应在军营整军,准备出征事宜吗?为何突然匆忙入宫?但他并未多想,淡淡道:“宣。”
旨意传下,不多时,便见南宫彦一身未及卸去的戎装,风尘仆仆,甚至顾不得朝会礼仪,竟带着小跑冲入了大殿之中,甲叶碰撞,发出铿锵之声。
这般莽撞失仪的行为,顿时让一些注重礼法的文臣皱起了眉头,面露不悦之色。
然而,南宫彦却浑然不顾,他快步走到御阶之下,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带着明显的颤抖,高声喊道:“陛下!陛下!大喜,天大的喜事啊!”
嬴政见他那副激动得难以自持的模样,倒是没有怪罪,反而觉得有些有趣。因着赵信的关系,他对南宫彦向来颇有几分“爱屋及乌”的宽容与好感,有意将其培养成军方新一代的栋梁。
他脸上带着一丝淡笑,语气平和地问道:“爱卿何事如此惊慌?身为大将,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有何喜事,你且慢慢道来。”
南宫彦猛地抬起头,脸上因极度兴奋而涨得通红,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吼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陛下!赵王!赵王归来矣!此刻……此刻就在宫门外,等候陛下召见!”
“嗯?”
嬴政脸上的淡笑瞬间凝固,他先是愣了一下,仿佛没听清,或者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随即,他像是被一道电流击中,猛地从帝座上站起身来!动作之大,甚至带倒了御案一角堆放的部分竹简,哗啦散落在地,他也全然不顾!
“你……你说什么?!”
嬴政的声音第一次在朝堂上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赵信……赵信归来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年!整整十年!那麒麟椅空置了十年,他从最初的翘首以盼,到后来的习惯性一瞥,内心深处其实早已接受了赵信或许不会再归来的事实。
那张椅子,更多的成了一种象征,一种纪念。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寻常的一天,在这例行公事的朝会上,竟然听到了赵信归来的消息!
与此同时,武将阵营之中,如同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老将王翦猛地睁开了半阖的双眼,精光爆射;王贲、蒙恬、蒙毅等一众军方顶梁柱,无不骇然变色,脸上充满了震惊。!
赵信,这个名字在军方有着无与伦比的份量!他不仅仅是帝国的赵王,更是所有武将心目中公认的军神,是战场上不败的象征,是他们许多人毕生仰望和追求的终极目标!他的归来,对于整个军方而言,不啻于一道惊天霹雳,又似久旱甘霖!
“陛下!您没有听错!千真万确!”
南宫彦激动地重复道,声音斩钉截铁。
“赵王殿下已经归来,此刻就在宫门外候旨!”
嬴政的脑海之中,仿佛有万千惊雷同时炸响,震得他心神摇曳,一时间竟有些罕见的惊慌失措,平日里掌控一切的帝王威仪,在此刻出现了短暂的失守。
“快!快宣赵王进殿!”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喊道。
但话音刚落,他立刻改变了主意,一种难以抑制的迫切与激动涌上心头。他大手一挥,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响彻整个四海归一殿:
“不!朕当亲自相迎!文武百官,所有臣工,皆随朕出殿,迎接赵王归来!”
他目光扫向殿角的乐官与仪仗,厉声下令:
“擂鼓!奏乐!以最高仪仗,迎赵王入宫!”
刹那间,沉重的战鼓声“咚咚”擂响,庄严肃穆的宫廷礼乐随之奏鸣,声震云霄!整个咸阳宫,因一人的归来,而彻底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