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之事,至此算是尘埃落定,表面上看,赵信以雷霆手段慑服五十万南军,擒杀心怀异志的赵佗,过程惊心动魄,堪称圆满。
但在赵信自己心中掂量,这次南越之行,其凶险与艰难,竟远不如当年他孤身潜入匈奴王庭,于万军之中斩首匈奴单于冒顿那般九死一生。
坐镇中军大帐,处理完最后的交接事宜,赵信难得有片刻清闲,不由得设身处地思索起来。
若当年始皇不是派屠睢、赵佗,而是派他赵信为主将,来征讨这南越百夷之地,他又会如何做?思来想去,竟发现这实在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此地山峦重叠,林深草密,瘴气弥漫,河流纵横交错,根本不适宜中原大军,尤其是他最为拿手的骑兵军团展开阵势,进行那种酣畅淋漓的正面决战。
所谓一力降十会,在这里似乎行不通了,人海战术在此等复杂恶劣的环境下,非但难以奏效,反而会因疫病、补给等问题损兵折将,重蹈昔日秦军的覆辙。
“唉,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化整为零,以小股精锐部队,像匕首一样,不断渗透、侦察、破坏,对敌方首领进行斩首,同时主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逐步蚕食……类似后世的特种作战,或许效果会更好些,能减少不少无谓的伤亡。”
赵信摩挲着下巴,心中暗自盘算。这种战法固然有效,却非他所愿。他一身神力,武艺超群,更向往的是沙场上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是那种硬碰硬、真刀真枪的正面搏杀,那才不负他这身勇力,不负“忠武”之名,颇有当年关云长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豪情。
如今这般,逼得自己总要行险招,搞渗透,甚至亲自下场扮演刺客角色,虽也是迫不得已的雷霆手段,但总觉得……有点不够光明磊落,有损他心目中“二爷”那般堂堂正正于万军之中斩将夺旗的威名。
“无奈啊……”
他轻叹一声。形势比人强。就拿赵佗来说,若他此次不是凭借皇帝圣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入中军,控制中枢,而是大张旗鼓,率领大军压境问罪,只怕赵佗那厮绝不会轻易就范,狗急跳墙之下,极有可能煽动南军,造成几十万大军的内讧火并。
那等后果,生灵涂炭还是其次,南越局势彻底糜烂,甚至动摇大秦在南方的统治根基,才是他赵信绝对无法承受,届时,恐怕连始皇帝嬴政也绝不会饶恕他。思及此,他对赵佗行险一搏,虽觉其愚蠢,却也理解了几分其不甘之心,只是立场不同,注定你死我活。
为了确保北军将领能顺利接手,彻底稳定南军局势,赵信又在南越滞留了整整三个月。期间并无大事发生,主要是弹压可能存在的零星骚动,协助李毅等新任将领熟悉防务,建立威信。他深知,若自己过早离开,这些“空降”而来的将军,想要真正掌控这些已带了些本地习气的军队,绝非易事,难免会生出诸多波折。
三个月时间一晃而过,各项事务基本理顺,赵信也已准备班师回朝。就在离开前一日,一骑黑龙军快马,风尘仆仆,直入大营,带来了咸阳的最新消息。
这是赵信离开咸阳前特意安排的,自从经历了上次嬴政突然病重却消息滞后的事件后,他留了个心眼,此次南下,只带了一万黑龙军铁骑,其余主力则留守咸阳附近,一方面护卫京畿,另一方面,若有任何重大变故或消息,可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到他。
信使呈上密封的竹简,赵信拆开一看,眉头微蹙。消息称,始皇帝在半个月前再次启程出巡天下,如今车驾仪仗已行至巨鹿郡境内。
“又出巡?”
赵信心中一阵无语。这位陛下,对巡游天下似乎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哪怕曾多次遭遇盗匪袭击甚至濮阳那般的惊险刺杀,也丝毫不能阻挡他的脚步。关键是,嬴政年纪已然不小,身体也不算硬朗,不好好在咸阳宫里静养,还这般不辞辛劳,长途颠簸,究竟图什么?
他并非那等好大喜功、喜欢炫耀武功的君主,如此频繁出巡,必有深意,或是为了震慑六国遗族,还是为了视察民生,赵信摇了摇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命人取来军中地图,在案几上铺开,手指在上面仔细寻找“巨鹿”的具体位置。无奈他对这个时代的地理,尤其是原山东六国境内的郡县,实在算不上熟悉。
巨鹿这个名字他倒是如雷贯耳,历史上项羽破釜沉舟,大破秦军主力的关键一战就发生在这里。但具体方位,以及如今始皇帝车驾到底行至何处,他却是一头雾水。
“巨鹿……这到底是在哪个位置?”
他喃喃自语,手指在地图上划来划去,有些焦躁。
旁边侍立的那名送来消息的黑龙军士卒,见状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低声提醒道:“上将军,巨鹿郡在昔日赵国境内,地处北疆,并非南越这等偏僻之所可比。”
赵信恍然,点了点头,依言在地图上方寻找。他一边看,一边头也不抬地询问那名士卒:“可知陛下此次为何突然出巡?朝中可有小人怂恿?目的地是何处?如今车驾具体到了什么地方?”
这一连串问题,显然超出了这名普通信使所知的范围。那小卒面露难色,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努力回忆了一下,才不确定地说道:“回上将军,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只听传讯的兄弟说,陛下的车驾,前些日子到了一个叫做……叫做‘沙丘’的地方停留。其他的,一概不知了。”
“沙丘?!”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猛地炸响在赵信耳边!
他浑身剧震,豁然抬头,脸上瞬间血色尽褪,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充满了极度的震惊与难以置信!捏着地图边缘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随即,那卷沉重的羊皮地图,竟从他微微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帐内瞬间一片死寂,只剩下地图卷轴滚动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赵信那陡然变得粗重起来的呼吸声。
沙丘……沙丘!
竟然是沙丘!
自己穿越至今,竭力维护大秦统治,如今历史出现惊人的相似,难不成真如易小川所说,历史不可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