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那番关于“改变历史”和“过客”的尖锐拷问，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易小川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他怔怔地坐在废墟上，看着周围一片狼藉，又望向远处咸阳城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古朴的建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并不只是一个虚无的过客。
他所做的每一个选择，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真实地影响着这个世界。历史会记录下一切，这里的一草一木，也都见证了他的到来和存在。那种超然物外、冷眼旁观的心态，开始在他心中松动、瓦解。
沉默了良久，易小川忽然又抬起头，带着一丝复杂的神情问道：“赵大哥，那……那你以后，会去杀了刘邦吗？”
这个问题一出，连旁边正在唉声叹气收拾东西的高要都猛地竖起了耳朵，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怨恨和期待。他太想报复那个让他受尽屈辱的刘邦了！
然而，赵信的回答却让他失望了。
“杀刘邦？”
赵信嗤笑一声，反问道。
“我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他是汉朝的开国皇帝啊！”
易小川急切地说道。
“赵大哥你既然决意要护卫大秦，难道就没想过要提前除掉这个未来最大的敌人吗？”
赵信淡然一笑，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历史的深邃：“刘邦能在秦末乱世中崛起，最终统一天下，那是时势造英雄。可如果……这个‘时势’没有了呢？如果大秦国祚绵长，四海升平，没有给他崛起的机会和土壤，那么杀不杀一个现在的泗水亭长刘邦，还重要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况且，天下想要颠覆大秦的野心家，难道只有一个刘邦吗？杀了一个刘邦，难道就不会冒出王邦、李邦、张邦？难道我要把全天下的潜在威胁都杀光吗？那是自掘坟墓，治国安邦，靠的是强盛的国力和稳固的统治，而不是靠屠杀所有可能存在的对手。防患于未然，并非只有杀人这一种方式。”
这一番话，格局宏大，思虑深远，彻底让易小川无话可说了。他发现自己那点基于“历史知识”的小聪明，在赵信这种立足于现实、放眼全局的思维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和狭隘。
赵信将坛中残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回府。临走前，他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易小川告诫道：“对了，提醒你一句。古代泡妞可没现代社会那么简单随意。这里的女子大多看重名节，一旦你撩到了，就得负起责任来。千万别抱着玩玩就算了的心态，否则惹出麻烦来，有你苦头吃的。”
他顿了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看在老乡的份上，在这咸阳城，你们若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但是……”
他的语气骤然转冷。
“如果有一天，你们走到了大秦的对立面，做出了危害帝国的事情，到时候，可别怪我这个老乡……不留情面了。”
说完，赵信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看着赵信远去的背影，高要凑到还有些发愣的易小川身边，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川啊，老高我比你早来些日子，看得明白些。这里是大秦，不是咱们那儿了。听赵大哥的，准没错！咱们俩刚来的时候，举目无亲，无权无势，像无根的浮萍。能幸运地遇到赵大哥这样身居高位，还愿意念着老乡情分照应咱们的，那是咱们走了天大的运了！”
他压低声音，推心置腹地劝道：“听我一句劝，只要咱们安安分分，不做那些为非作歹的事情，有赵大哥这位列侯庇护着，在这大秦朝，咱们完全可以高枕无忧，吃香的喝辣的，快活一辈子绝对不成问题！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啊！”
易小川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老高，你少说两句。你都有这觉悟，难道我还没有？”
高要嘿嘿笑了一声，但还是不放心地补充道：“那最好！你以后切记，别再跟那个项羽联系了，最好就当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还有，早点找个好姑娘成家立业，别再去招惹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了。这里可不是现代，玩不起一夜情那套，你那些风流手段要是惹出祸事来，到时候恐怕赵大哥也未必护得住你！”
易小川一听这话，不服气了，梗着脖子道：“行了行了！泡妞这条作废！我易小川泡妞向来无往不利，古代怎么了？我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其它的我听你的就是了！”
他那份浪子的自信又回来了些许。
……
赵信回到忠武侯府时，天色已近黄昏。他一身衣衫在打斗中变得破破烂烂，还沾满了灰尘和点点血迹（主要是擦伤）。
早已在府门焦急等候的玉漱公主一看到他这副模样，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快步迎了上来，美眸中满是担忧：“侯爷！您……您这是怎么了？又跟人动手了吗？有没有伤到哪里？”
又？难道我天天找人干架吗？赵信无语的看了玉漱一眼，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道：“无事。准备些清水，我要沐浴。”
他不想多解释今日与项羽的惊险一战。
玉漱见他不想多说，也不敢多问，连忙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很快，沐浴用的热水和澡桶便准备妥当。
赵信走进浴室，习惯性地遣退了想要进来伺候的侍女，也包括亦步亦趋跟来的玉漱。
“我自己来就行。”
他洗澡沐浴向来不喜旁人伺候，至今还未让任何人近身服侍过。
脱去破烂的衣衫，将自己浸入温暖的热水中，赵信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竟然就这么靠着桶壁，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吱呀”一声轻响，浴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玉漱端着一盘干净换洗衣物走进来时，他才猛地惊醒过来。
“谁？！”
赵信下意识地低喝一声，身体瞬间绷紧。
“侯爷，是妾身……”
玉漱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低声回应。当她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泡在水中的赵信身上那青一块紫一块、纵横交错的淤痕时，忍不住捂住了嘴，眼圈瞬间就红了。
这些伤痕，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侯爷……这……这到底是怎么弄的？您跟什么人动手，怎么会伤成这样？”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心疼。
赵信有些不自在地往水里缩了缩，淡淡道：“无妨，皮外伤而已。跟一个强人过了几招，蹭破点皮。”
他依旧不愿细说。
玉漱却不管这些，她放下衣物，走到浴桶边，拿起一旁的布巾，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侯爷，让妾身帮您擦背吧……这些伤，得用药油揉开才好得快。”
“不用了，我自己……”
赵信还想拒绝。
但玉漱已经不由分说地拿起布巾，蘸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宽阔结实的后背。感受着那细腻柔软的指尖偶尔划过皮肤，嗅着身后传来的淡淡幽香，赵信的身体不禁有些僵硬，心中也难免生出一丝异样的涟漪，只得强行压下心猿意马，将注意力转移到白天的战斗复盘上。
他仔细回想着与项羽交手的每一个细节，对方的发力方式、战斗节奏、狂暴的力量……想着想着，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自己竟然真的和那位千古霸王项羽赤手空拳搏杀了那么长时间，虽然略处下风，但也足以自傲了！旁人不知道项羽的含金量他可清楚的很，说不定后世还能延伸出类似王不过项，将不过赵的成语。
玉漱看着他背对着自己，似乎陷入了沉思，时而皱眉，时而微笑，虽然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轻柔了，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