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边关的日月仿佛比京城流转的更快,转眼已是两年。
曾经的少年皇子,如今彻底褪去的青涩。
原本白皙的肤色被边塞的风沙与烈日镀上了一层坚毅的古铜色,身量也高了不少,肩背宽阔,眉眼间的稚气被沉稳和锐利取代。
这两年,萧鹤京几乎是在血与火中洗练出来的。
初到军营的时候,那些跟着谢云珩出生入死的老兵,谁也没把他这个‘阉党送来的皇子’放在眼里。
明里暗里的排挤,阳奉阴违的指令,甚至战场上‘意外’射偏的冷箭,他都一一经历过。
但他挺过来了。
凭借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和从祁冀那学来的笼络与制衡手段,他不仅仅在一次次战役中活了下来,还逐渐赢得了将士们的敬畏。
他不再仅仅是‘五殿下’或‘九千岁的傀儡’,而是能带着他们冲锋的‘萧将军’。
谢云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情复杂。
他欣赏萧鹤京在军事上展现出的天赋和坚韧,却又看着他行事风格中,那越来越像祁冀的狠戾手段而担忧。
军中大帐内。
谢云珩指着沙盘,眉头紧锁:“北狄王庭此次集结重兵,我们若是正面对战,胜算不足三成。”
萧鹤京银甲上沾着尘土,他凝视着沙盘:“谢将军,与其被动追击,不如.....主动出击。”
“哦?殿下有何高见?”谢云珩看向他,目光中带着审视。
“可绕至鹰嘴峡,断他们的粮道,方有一线生机。”
一个老将立刻反对:“殿下!此计虽妙。但,鹰嘴峡地势险峻,素有鬼见愁之称,大军根本无法通行!就算派小股精锐潜入,也是九死一生!”
“本王,亲自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殿下不可!”谢云珩和几位将领同时出声劝阻。
“殿下万金之躯,岂可亲身犯险!”
“若殿下有失,末将们万死难辞其咎!”
谢云珩看着他,眼神锐利:“殿下,你可知道鹰嘴峡意味着什么?”
“知道。”萧鹤京目光平静,“意味着死亡,也意味着...胜利的唯一机会。”
他脑海中闪过祁冀临行前的话语“你若败了,便不必回来了”。
谢云珩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
最终,他种种拍案:“好!本将军予你五百精锐,三日后出发!此战若成,你当居首功!”
“此战,必胜!”
深夜,萧鹤京在自己营帐内擦拭佩剑,帐帘被掀开,谢云珩走了进来,手中拎着一坛酒。
“喝一杯,为你壮行。”谢云珩将酒坛放在桌上,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我一直想问你,你究竟是为了朝廷,为了军功,还是为了回京城,回到那个人身边?”
萧鹤京擦剑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有区别吗?谢将军,打赢了这场仗,对我们都有利。”
“当然有!”谢云珩语气加重,“若为了军功,为了朝廷,我谢云珩敬你是条汉子!若只是为了回去向他摇尾乞怜,继续做那阉人的......”
“谢将军!”
萧鹤京猛地抬起头,眼神骤然变得冰冷,仿佛被触及了逆鳞,“注意你的言辞!我的事,不用你管!”
谢云珩看着他戒备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他灌了一口酒,叹息道:“我收到京城密报,祁冀近一年来,行事越发暴戾,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甚至...纵容东厂当街虐杀言官!陛下形同傀儡,萧鹤京,你难道真要助纣为虐吗?”
萧鹤京只觉得心头格外酸涩疼痛。
密报,他何尝没有收到?
亚父的种种行径,他远在边关都有所耳闻,每一次听闻,都像是在他心头扎上一根刺。
他最终只是垂下眼眸,“朝廷之事,非我等所能妄议,本王只知道,守土安民,击退北狄。”
谢云珩看着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眼中最后一丝期望也熄灭了。
他放下酒坛,不再劝说萧鹤京:“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三日后,鹰嘴峡,希望你...活着回来。”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萧鹤京独自留在帐中,看着跳跃的烛火,久久未动。
谢云珩的话和那些来自京城的消息,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他对祁冀的思念,与日俱增,可那份思念里,不知从何时起,掺杂了越来越多的不安和恐惧。
亚父,会不会已经忘记他了。
会不会身边有了其他人,比如说那个书韵。
不,亚父只会属于他,也只能是他的。
亚父曾教导过他,‘有足够的权势,就能压服所有反对的声音’,是不是意味着,他登上那个位置,亚父就能只属于他。
......
京城,九千岁府。
祁冀披着宽松的寝衣,斜倚在暖榻上,听着暗卫的汇报。
“五殿下亲率五百精兵,绕至鹰嘴峡,断他们的粮道,谢云珩率主力正面突击。”
祁冀指尖捻着一颗冰镇过得葡萄,闻言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室内显得有些诡异。
“倒是有几分胆色,像咱家。只是还差了点......”他将葡萄送入口中,甜腻的汁水在舌尖化开。
“去,给北狄那边透点风声,就说,咱们的五殿下,年轻气盛,急于求成,三日后,会亲自率领一支精兵,迂回突袭鹰嘴峡,断他们粮道。”
暗卫心下一惊,督公这是...要将五殿下置于死地?
“督公,鹰嘴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消息泄露,五殿下他恐怕会全军覆没!”那可是您一手培养起来的人。
最后一句话,暗卫不敢说出口。
“险?不险,如何能看出他的真本事,不置之死地,如何后生。不过,找些人护着点,别死了,受点伤就行。做的干净点。”
“是!”
暗卫消失后,祁冀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在软榻上划着。
他当然舍不得他的小殿下真死了,但总要多经历些,才能在他离开后,扛起这腥风血雨的江山。
他很好奇,在绝境之中,他的好京儿,是会想起皇帝那张可笑的密诏,还是会....只想回到他身边?
小殿下,别让亚父,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