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经历了一些事,说出来的话就容易掺和点哲理。
谢广坤脑袋靠在手腕上,唉声叹气说道:“就算再买了,也不是我以前那个了。”
这话是说驴,也是说人。
跟谢广坤斗了一辈子,刘能却看不得谢广坤这么萎靡不振。
“那要不我再跟永强娘商量商量?但是你得说好了,回去得好好对人家。别整那事让她跟着着急上火,尤其永强还不搁家,谢兰上班多累啊,你得知道心疼人。”
这话倒是让谢广坤稍微燃起了一点希望,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能行吗?你也找了,长贵主任也找了,不也都没好使吗?我是明白了,俺俩过一辈子,这都过出仇来了。她不能原谅我了。
我真挺惦记她的,我俩喝药了,香秀过来抢救,我都告诉香秀先抢救她。她咋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呢?”
谢广坤都哭了。
刚结婚没几年他爹就没了,三个姐姐嫁到城里也都不走动了,媳妇跟自己离婚了,儿子走了,闺女恨自己,都不来看他,现在就连跟了自己二十来年的驴也死了。
“刘能啊,我这是造的啥孽啊!”
谢广坤自尝苦果。
当酸雨刚刚淋湿庄稼的时候,他不甚在意;
后来酸雨腐蚀了叶片,人家喊他用清水冲冲,他想,等再下雨,自己就冲掉了;
再后来根茎都腐蚀掉了,植物整个烂掉枯萎了,什么都晚了。
他种了一辈子的庄稼,却不知道人跟庄稼一样,都得用心对待。
“你瞅你,哭叽尿嚎的干啥?行不行的,试试呗!要真不行,你就上俺家英子公司打个更,那我还能看着你没饭辙啊?”
劝永强娘这事,刘能心里是真没谱啊!上回让他老伴出动,这事就没办成。要不问问英子?
“不行我就跟我家驴一起走了得了啊我啊,我不活了。”
失去驴,是压倒谢广坤的最后一根稻草,而这根稻草的落下,也预示着他连最后的立身之本也没有了。
依附于人?那曾经是他最不屑做的事情了。
刘能给谢广坤从炕上薅起来:“这都叫啥事啊!咱大老爷们,敢作敢当。犯犯犯犯犯点错咋了,那谁还不犯错误啊!那该承担,咱就得承担。
你寻死觅活的,你让你儿子怎么看你?你让你闺女怎么看你?你让你女婿怎么看你?你让你家驴在天上怎么看你!”
好一番劝解,刘能几乎把电视里看到的词都说了出来。这才勉强让谢广坤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我不给孩子添麻烦,我这收山货手里还有点钱。明个赶集我再整个驴。日子还得过。人家要是同意让我回去,我就回去。要是不让回去了,我就还在这待着。
我也寻思过味来了。到这个岁数了,这辈子是好是赖,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
谢广坤挪到炕柜前头,从里面拿出来个塑料袋,打开拿出了个手绢包成的小包,里面依然是个塑料袋。
左一层右一层打开以后,里面赫然是谢广坤的全部积蓄。
他从里面数出五张红票,递给了刘能。
“你这是干啥啊?我不要你钱。”嘴上这么说,刘能下意识侧过了身,恨不得让谢广坤直接把钱塞他兜里去。
“帮我给那谁,我听说她吃药呢!她天天整那点兔子,能挣多少钱。朝孩子要钱肯定不好意思。让她拿着买药。要是病好了,就稀罕啥买点啥。”
哎!是给永强娘的啊!可惜了!寻思见着回头钱了呢!
刘能从谢广坤手里接过了钱,点了点头。
往回走的路上,刘能怎么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让永强娘重新接受广坤。毕竟俩人也算是积怨已久,人家永强娘离婚也是下了好大的狠心,几乎赔进去了半条命。
他有点后悔答应下来这件事了。
不过好在谢广坤对此也没那么大的希望,这要是办不成……
刘能正琢磨着,村委会屋里的灯亮了,亮地刺眼。
这是啥,这可不是普通的灯光,这是神圣的召唤啊!
刚接下来村委会的工作,长贵把主要的工作内容和村里的情况都跟刘一水说了一遍。刘一水想着看看材料,多做准备,往后处理村里问题,也能好办点。
没想到问题来得这么快。
“刘叔,你咋这么晚来了啊?有事啊?”
刘能先没说事,进屋打量起了刘一水:“诶呀妈呀,一水这当上村主任,气势当下就起来了。老有样了!”
刘一水尴尬笑了笑,早晨他也穿这件衣服,衣服都没换,咋早晨就没人说他有样呢!
“啥样啊。叔你是不是有事啊!”
“我这刚在广坤那回来……”
刘能如此这般,把谢广坤的问题直接给甩了出来。他是想着,说不定永强娘能卖刘一水个面子,毕竟人家刚当上村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总是得烧一烧的。
“那这事好办。不用村里,我各人就能给办了。回头我带广坤叔,上养殖场挑个驴不就得了嘛!咱们镇哪个养殖场我都认识,给我价高不了。”
这是在避重就轻,刘一水也早就听说过了老谢家的事。这钱上的事情好解决,两口子感情上的事,他真是不想掺和。
“诶呀,不是这个事。那你跟永强娘说说,让广坤回去呗!”
刘能急了,这孩子挺尖的,咋还听不懂话呢!
“刘叔,这玩意属于两口子自己的事。咱外人说太多了不好。对了叔,英子这两天忙啥呢?上回运输公司那个马总,过两天要过来呢!我寻思叫英子俺们一起出去谈谈合作。”
这孩子,人家跟你说前门楼子,你跟我说胯骨肘子。
“不知道,你自己问英子吧!还外人,广坤不是看着你长大的啊?你小时候是没在他家吃过饭?”
刘能这么一整,刘一水没话了。
“行,刘叔我赶明个问问,你回去吧,慢点走,咱村委会门口灯坏了。我今天跟齐镇长通过电话了。回头我找各个企业商量商量,给村里换一批路灯。”
瞅见刘一水同意了,刘能才安心离开。
只是这心,倒也没安多长时间。
从村委会回去躺到床上,刘一水跟李艳念叨着谢广坤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是真不想管啊!这事……他可咋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