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通宝在方腊境内渐成气候的消息,终究未能完全掩盖,通过一些渠道传到了东京。这一日,御史台一位官员在早朝上呈递密奏,痛陈“梁山贼寇私铸钱币,流通江南,破坏币制,侵夺利权,其心可诛”,请求朝廷严查禁绝。朝堂之上,顿时掀起一阵针对梁山经济渗透的轩然大波。
然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梁山泊,王凌峰的思绪却并未过多纠缠于汴梁城内的攻讦。经济的独立与扩张固然重要,但他深知,一个势力真正的长久生命力,绝非仅靠金银堆砌和刀枪锋利所能维系。就在蒋敬忙于应对可能出现的金融风波时,王凌峰将目光投向了山寨深处,那些在新建的营房间追逐嬉戏、眼神却大多懵懂茫然的孩童身上。梁山的未来,终究要寄托于下一代。
这一日,王凌峰带着朱武、吴用,悄然行走在梁山本寨新辟的“安民坊”间。坊内屋舍俨然,炊烟袅袅,是从各地投奔来的百姓安居之所。不少半大的孩子,或帮衬家计,砍柴担水,或三五成群,嬉闹玩耍,更有甚者,模仿着军中操练,拿着木棍胡乱比划。看到王凌峰一行,孩子们大多怯生生地躲到一旁,眼中既有好奇,也有一丝对“大头领”的本能敬畏。
王凌峰停下脚步,看着一个约莫七八岁、衣衫褴褛却眼神灵动的男孩,正用树枝在泥地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什么。他蹲下身,和声问道:“娃娃,在画什么?”
那男孩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小声道:“画……画大船,阮头领那样的大船……”
王凌峰微微一笑:“想不想以后真能造大船,或者开大船?”
男孩眼睛一亮,用力点头:“想!”
“那就要认字,要学算数,要懂道理。”王凌峰摸了摸他的头,站起身,对身旁的朱武和吴用感慨道:“军师,学究,你们看这些孩子。他们是我梁山的未来。若只知舞刀弄棍,不明事理,不识文字,我梁山纵然今日强盛,终是无根之木,难逃‘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宿命。”
朱武深有同感,羽扇轻摇:“头领所言极是。治国安邦,首在教化。昔日先秦强盛,离不开法度与吏治,而吏治之基,在于识字明理。我梁山欲成大事,不可不重视教化,培养人才。”
吴用此刻亦收敛了往日谋士的机锋,面露凝重:“然则,教化一事,耗时费力,非一朝一夕之功。且山寨之中,士卒百姓多为贫苦出身,视读书为遥不可及之事,恐有阻力。”
王凌峰目光坚定,斩钉截铁地说道:“再难,也要做!此事关乎我梁山百年基业!我意已决,要在梁山推行‘蒙学’之制,不,不止是蒙学,要推行‘义务教育’!”
回到独龙岗议事堂,王凌峰召来了蒋敬、林冲、武松等所有核心头领,正式提出了他的构想。
“诸位兄弟,”王凌峰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今我梁山,仓廪渐实,武备日精,商路通达,此乃可喜之势。然,吾等岂可满足于此?我等立志‘替天行道’,欲开创一番新天地,岂能让我梁山子弟,世代为只识刀兵的莽夫,或是不明事理的愚民?”
他环视众人,继续道:“故此,我决意,自明年开春起,在梁山治下,推行‘义务教育’!凡我梁山辖内,七岁以上、十四岁以下之孩童,无论其父是头领、士卒,还是寻常百姓、工匠农户,皆须入学读书!费用,全由山寨公库承担!”
此言一出,堂内顿时响起一片低声议论。武松首先挠头道:“哥哥,让娃娃们读书是好事,可……这得花多少银子?还得建学堂,请先生,有这钱,多打几把好刀,多养几匹战马岂不更好?”
鲁智深也嚷嚷道:“洒家觉得,娃娃们跟着父兄学些拳脚枪棒,将来好上阵杀敌,才是正理!读那劳什子书,有甚用?”
一些出身行伍的头领也面露疑虑,显然觉得此举有些“不务正业”。
王凌峰早有预料,他耐心解释道:“武松兄弟,智深兄弟,诸位的心情我理解。但请细想,将来我梁山基业扩大,需要治理州县,需要管理钱粮,需要打造更犀利的军械,这些,岂是只凭勇力所能胜任?需要的是能写会算、通晓律法、懂得格物的人才!林教头曾是朝廷禁军教头,花荣兄弟也曾是军官,他们当知,军中若有识文断字的士卒,传达军令、管理器械,是否更加得力?”
林冲、花荣闻言,微微点头。他们久在行伍,深知文化的重要性。
蒋敬从度支角度补充道:“头领之议,看似耗费,实为长远投资。若我梁山能自产人才,日后便不必事事依赖外人,亦可减少被欺瞒之弊。且教化百姓,能明事理,知忠义,山寨内部将更加安定团结。这笔投入,值得!”
朱武亦从战略层面分析:“此举更能收拢民心。让百姓子弟免费读书,乃历朝历代罕有之仁政!百姓必感念山寨恩德,归属之心将坚如磐石。此乃固本培元之策,其利在千秋。”
经过一番深入讨论和解释,众头领虽未必完全理解,但基于对王凌峰的信任和几位军师的分析,最终都表示了支持。
计划既定,庞大的机器再次开动。蒋敬拨出专款,在梁山本寨及周边主要村镇,选址兴建了十所“梁山蒙学堂”,校舍宽敞明亮。吴用负责制定学规和选拔教师,他从山寨文吏、降卒中略有学识者,乃至主动来投的落魄文人中,遴选了一批人品端正、有一定学问的人担任首批“蒙师”。王凌峰甚至亲自参与了教材的编订,要求摒弃空洞的经义,侧重实用,内容包含《千字文》、《百家姓》等基础识字教材,同时加入简易算术、梁山律例摘要、以及改编过的忠义故事和地理常识。
开春之后,梁山蒙学堂正式开课。起初,许多百姓将信将疑,甚至有贫苦人家觉得孩子在家能帮忙干活,送去读书是浪费劳力。王凌峰下令各营头目、各村镇管事,反复宣传,强调这是山寨的恩典,是孩子改变命运的机会,并对于送子女入学的家庭,给予少许粮米补贴,以解其后顾之忧。
渐渐地,学堂里坐满了孩子。从最初的好奇、喧闹,到在先生的教导下,开始咿咿呀呀地念诵“天地玄黄”,用树枝在沙盘上练习写字。朗朗的读书声,第一次在这以勇武着称的山寨中,成为一道新奇而充满希望的风景。
王凌峰时常会微服前往学堂视察,看着那些原本可能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或重复父辈刀头舔血生活的孩子们,此刻正睁着明亮的眼睛,汲取着知识的甘露,他心中充满了欣慰。他深知,这些星星之火,假以时日,必将成燎原之势,为梁山锻造出真正属于自己的、有文化、有理想、有忠诚的下一代栋梁。
这一日,在独龙岗蒙学堂,王凌峰看到最初那个在泥地上画船的男孩,正认真地在一方粗纸上,用毛笔写下“船”字,虽然歪斜,却极其专注。王凌峰对身旁的朱武轻声道:“军师,你听这读书声。这声音,比战鼓更令人心安,比金银更能稳固基业。这才是真正的‘替天行道’。”
朱武颔首微笑,眼中满是感慨:“是啊,头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今日播下之种,他日必成参天大树,荫庇我梁山万世之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