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竹林掩映,一方石桌,几张石凳。观外香火鼎盛的人声被阵法隔绝,此处唯余清风竹涛。气氛凝重而微妙。
碧落开门见山,目光如炬看向白云道长:“道长,京城上空金德之气散落,本源灵气复苏,非比寻常。贫道感应到同道陨落之息,特来查探。宫中之事,还请道长解惑。”语气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白云道长神色肃然,先布下一道隔音禁制,才压低声音道:“仙子法眼如炬。此事……确乃惊天秘闻。冷宫琅妃,实非凡人,乃天界仙子临凡。月前……她本源溃散,仙陨于此。”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与悲悯,“其本源反哺天地,故灵气陡生。此事关乎重大,宫中天子严令在场者封口,望仙子亦能守密,以免引动凡尘大乱。”
“道长可知那仙人身份?”
“老道不知。天子也不知其身份。只知是突然出现,以惊天手段助尚为皇子的天子登基,作为交换只求打开宫廷密库寻找一物。”白云道长捋着胡须,想到与天子密话。
“道长可知是何物?”
“贫道不知。天子也未告知,怕也不甚清楚。”道长执壶注入新茶,“只听说天子后来探查密库,未有东西遗失。”
碧落若有所思,目光转向一旁卧在软垫上、被柔和光芒包裹的灵猫月乌,以及安静停在附近叶片上的妖蚊阿渺。
“此兽气息虽弱,却隐有仙灵之光,绝非人间凡种。那只小妖倒像是新开灵智不久。他们与那位陨落的仙人,是何关系?”
白云道长点头:“仙子所料不差。这黑猫名唤月乌,是琅妃娘娘身边灵兽,相伴多年。那蚊妖,本是宫中一蚊虫,听琅妃身边的宫人说也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出现在月乌背上,怕是因月乌开灵智化为妖。琅妃心生怜悯,不忍驱赶,还赐名阿渺。琅妃仙陨时,月乌似受重创,气息奄奄。贫道见其不凡,又恐留于宫中再生事端,便将其与阿渺一同带来观中。”
碧落走近月乌,指尖泛起莹白微光,探查其状况。“本源受创,根基有损……幸而此地灵气尚可。”她略一沉吟,从随身的芥子空间取出一株光华流转、散发着浓郁生机的仙草。那仙草甫一出现,便氤氲出一圈柔和光晕,细碎如星尘的光点在其周围明灭不定,一股清冽至极的草木馨香随之弥漫开来,仿佛雨后初晴的竹林、晨露中的雪莲气息糅合在一起,沁人心脾,只嗅一口便觉周身浊气尽消,灵台清明如洗,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碧落指尖灵力微吐,小心翼翼地托着这株焕发勃勃生机的仙草,轻置于月乌额间。
“此物或可助它修复本源。”她将仙草炼化为一缕精纯药力,缓缓渡入月乌体内。月乌身体微颤,光芒更盛,随即陷入更深沉的炼化睡眠。阿渺感受到那精纯能量,敬畏地缩了缩翅膀。
处理完月乌,碧落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沉默坐在一旁的孟青云身上,以及他旁边低头专心观察月乌和阿渺、仿佛置身事外的澄心。她头上的并蒂莲玉簪,在看向孟青云时,那星辰砂的光芒似乎又微弱地闪烁了一下,碧落心中却是一动。
“这两位是?” 她的视线在孟青云身上停留更久,带着探究。
白云道长介绍:“这位是孟青云,孟家公子。因…家中有些烦心事,暂居观中清修。” 道长说得含蓄,知道孟青云的心结。“这位是澄心,贫道云游时收留的孩子。心性质朴,不慕道法,只愿在观中做些洒扫、耕种、庖厨的杂务,图个清静自在。”
听到提及自己,孟青云抬起头,面色有些苍白疲惫。他看向碧落,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和悸动再次涌现,甚至比之前更清晰了些,让他烦躁痛苦的心绪出现了一丝奇异的波动。他礼貌性地对碧落点了点头,随即又陷入自己的思绪——孟隽德虚伪的面孔、张凝红温柔的关爱、陶谦临死前的怨恨…这些画面交织,让他痛苦不堪。修行?仙人?他现在只想摆脱这令人窒息的现实。碧落的存在,让他下意识地强装镇定,不想在碧落面前表现得太狼狈。
澄心似乎完全没听到对话,依旧专注于月乌和阿渺,木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整个世界与他无关。他的“木头”状态显得格外突兀。
后山的谈话告一段落。碧落暂时在白云观住下,一方面等待月乌苏醒获取信息,一方面默默观察孟青云,思考着下一步。
孟青云继续在仇恨与伦理的煎熬中挣扎,偶尔会因那道清冷的身影分神。澄心日复一日地挑水、劈柴、做饭、种地,仿佛岁月凝固。白云道长忧心忡忡地加固着观内的阵法,守护着这山雨欲来前短暂的宁静。
月光凄冷,笼罩着肃穆的皇家陵寝群。守陵士兵甲胄森然,巡逻的脚步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倏然,一阵阴风打着旋卷起枯叶,风中夹杂着腥甜气息与低沉的非人呜咽。
临近琅妃地宫入口的汉白玉石阶缝隙间,竟于一夜之间蔓生无数扭曲、色泽妖异的藤蔓。藤蔓如活物般蠕动,表面渗出黏稠的暗红色汁液,弥散着迷幻的甜香。
一名士兵不慎吸入香气,眼神瞬间涣散,竟拔刀砍向同袍!
陵墓甬道壁间,暗影自行游移、拉伸、扭曲,凝聚成无面人形或狰狞兽状,扑噬落单兵士。凡遭影魅透体而过的士兵,虽无外伤,却顷刻间精气枯竭,形容槁悴,陷入昏迷。
周遭山林中,兽吼此起彼伏,声调扭曲怪异。目泛贪婪绿光的硕大山魈、皮毛坚若磐石的石精,乃至由腐叶怨气凝聚而成的冢中枯骨,皆在冲击陵区外围防线。箭矢击中其身,收效甚微。
琅妃地宫最深处,隐约透出微弱而纯净的金光,伴有奇异的脉动。此金光与脉动,正是吸引诸多邪祟的根源,亦使其愈发狂乱。
守陵将军目睹此状,深知事态已非人力所能挽回。遂写下血书,详述妖藤、影魅、精怪之异动及守陵士兵离奇伤亡,派遣麾下最精锐亦最幸运的一小队死士突围求援。
该小队历经艰险,九死一生,抵达京城时仅余两人,其中一人已神志不清,口中仅能断续念叨“影子…吃人…藤…香…金光…”。
血书与幸存者之惨状震动宫廷。皇帝惊怒交加,即刻想到可处理“非常之事”的白云道长。其深知此事关乎皇家尊严、陵寝安危,更隐感与不久前仙逝的琅妃有关,必须迅速解决。遂召来贴身大太监,命其速请白云道长入宫觐见。
一队神色凝重、风尘仆仆的宫廷侍卫快马加鞭抵达白云观。为首太监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口谕!皇陵生变,妖邪作祟,守军伤亡惨重,陵寝危殆!着白云真人即刻入宫觐见,不得延误!”
白云道长听谕后面色凝重。他早知琅妃仙体入葬皇陵恐生事端,却没想到爆发得如此迅猛和凶险。他深知此行凶险,那些能无视军队防御的邪祟绝非易与之辈。
太监见状,急忙上前一步,语气虽急切却带着深深的恭敬:“真人,此事关乎社稷安危,陛下忧心如焚,还望真人即刻启程,以解此危局!”
碧落听闻“皇陵”、“妖邪作祟”、“金光”等语,心下了然。此恐是琅妃仙体残留之仙韵,引动凡间污秽汇聚……仙陨之地,果难安宁。此事既与同道渊源相关,且或可触及灵气异变之根源线索,吾当前往一探。’ 她主动上前一步,清冷的声音在空气中荡开:“贫道碧落,亦觉此间事有蹊跷,愿随道长同往,略尽微薄之力。”其身份与能力,对白云道长而言实为莫大助力。
白云道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如释重负,拱手道:“得碧落仙子同行,贫道顿觉心安!前路凶险,多谢仙子仗义援手!”
月乌仍于沉睡中炼化元力,周身光芒稳定。阿渺感知到紧张气氛,焦躁地在月乌身畔盘旋,发出细微嗡鸣,终是选择静守其侧。
澄心正担水自菜园归来,闻得动静,步履未见丝毫迟滞,径直走向厨房。当“入宫”、“皇陵”、“妖邪”等词入耳,其放下水桶的动作略显滞重,随即复归木然,俯身生火备炊。道长神识扫过之际,他下意识将头颅埋得更深,身躯微微侧向灶台,以无声姿态昭示着抗拒。道长见状,低叹一声,未再提及于他。
孟青云站在廊下,听着宫使描述皇陵的恐怖景象,脸色有些发白。他虽有陶谦的怨气,但面对这种纯粹的、未知的妖邪力量,凡人的恐惧本能占了上风。他心中矛盾,一方面想远离危险;另一方面,碧落要去!他看着她清冷坚定的侧影,那股莫名的情愫和一丝不甘悄然滋生。
碧落注意到孟青云复杂的神色。想到广陵转世,虽神魂有损记忆未复,但此等历练正是重拾仙途的契机。他心中恐惧,更需引导克服,方能磨砺道心。便开口道:“道长,此行虽险,亦是磨砺。孟公子既暂居观中,何不一同前往?见识一番,或对其心境有所裨益。”
白云道长沉吟片刻,心想:“青云心结在父母,与妖邪无关。他尚无修为,带去皇陵凶险之地,万一出事……” 他权衡利弊,最终婉拒了碧落的提议:“碧落仙子好意,贫道明白。然青云他…毕竟初涉此道,尚无自保之力。皇陵之事诡异莫测,恐非历练良机。还是让他留在观中,与澄心作伴更为稳妥。”
听到道长拒绝,孟青云心中竟同时涌起一丝失落和一丝隐秘的庆幸。他复杂地看了碧落一眼,默默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白云道长与碧落随宫使快马入宫,气氛肃杀。沿途侍卫林立,比往日森严数倍。
御书房内,皇帝面色憔悴,眼中布满血丝,案上摊着守陵将军的血书和几份描述更详细的密报。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与焦灼。
白云道长行过礼,皇帝急切免礼,开门见山:“真人!皇陵之祸,刻不容缓!血书所载,恐不及实情万一!朕的将士…死状凄惨,非人力所能为!那琅妃……她……她的葬入,是否与此有关?”皇帝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碧落,带着审视。
白云道长沉稳作答:“陛下明鉴。琅妃娘娘……确非凡俗。其仙逝后本源溃散反哺天地,引动灵气复苏。然其仙体……蕴含千年仙韵,于凡尘而言,如同黑夜明烛,吸引着山林精怪、阴邪之物。皇陵之变,根源恐在于此。”
皇帝目光扫过碧落,带着询问:“这位仙师…气度非凡,与当日琅妃…似有相似之处?” 他问得直接,带着帝王特有的压迫感。
“陛下慧眼。碧落仙子乃方外高人,感念同道之谊,特来相助。” 白云道长给出了肯定的暗示。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大石稍落:“好!有仙师与真人联手,朕心稍安!事不宜迟,朕已调拨御林军精锐一队,由骁骑尉赵锋统领,皆悍勇忠诚之士,供二位驱策!务必肃清妖邪,保我大雍皇陵安宁!若有需要,宫内秘库所藏之物,亦可取用!”
离宫前,碧落提出想去琅妃陨落之地看看。皇帝应允,派心腹太监引路。
冷宫角落,昔日琅妃居所。此地已无琅妃痕迹,但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本质极高的能量波动,那是仙陨时溃散的本源气息。
碧落闭目凝神,指尖萦绕淡淡仙光,细细感应:“这股本源……浩渺、刚毅,带着一种守护与锋锐之意……与我等寻常仙灵之气迥异……更像是……神将之息?”她有限的神仙生涯中并没有熟悉的神将,只能暂压心中。让她疑惑的是:“本源溃散得极其彻底,带着一种……决绝?不像是自然消散,倒像是……主动引爆?或是遭遇了远超承受极限的冲击?”这让她对凌华仙子的死因产生了第一个疑问。
她在地面某处焦痕附近,发现了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阴冷邪气,如同毒蛇留下的涎迹,转瞬即逝。“嗯?” 碧落眉头微蹙。这邪气等级不高,却异常隐晦歹毒,与皇陵报告的妖邪气息似乎不同源。
碧落没有声张,默默记下这些细节。
白云道长与碧落会合,由骁骑尉赵锋率领的二十名御林军精锐等待着出发的号令,这些士兵装备精良,眼神坚毅,但脸上难掩对未知妖邪的紧张。
赵锋对白云道长恭敬行礼,但对气质清冷如仙的碧落,则带着敬畏与好奇。
一行人快马加鞭,离开京城,直奔皇陵所在的山脉。
越靠近皇陵,空气中的灵气越发浓郁,同时,那股混杂着妖气、阴气和仙体残余清香的诡异氛围也越发浓重。
山林寂静得可怕,鸟兽绝迹。
抵达皇陵外围军营。守陵将军形容枯槁,眼窝深陷,迎上来时声音沙哑:“仙师!赵将军!你们终于来了!” 他指着远处被黑沉雾气笼罩的山谷入口,“里面……里面已经成了魔窟!白日里都鬼影幢幢!”
士兵指引他们到曾经出现妖藤的石阶处。藤蔓已被烧毁大半,但焦黑的根部仍在蠕动,渗出暗红汁液,散发出甜腻的异香。碧落指尖一点,一缕仙光扫过,汁液滋滋作响,化作黑烟。“惑心迷魂之毒,掺杂了地底阴秽之气催生。” 她看向白云道长,“非自然生长,像是被某种力量催化,目标明确地指向地宫入口。”
在士兵被袭击的甬道墙壁上,白云道长用特制显影符箓照射,墙壁上顿时浮现出无数凌乱、扭曲的黑色手印和兽爪印痕,散发着阴寒之气。“影魅……通常依附浓重怨气或阴地而生。此地乃皇陵,虽有龙气镇压,但琅妃仙体蕴含的力量层级太高,其散逸的仙韵……对某些阴邪存在而言,既是剧毒也是大补。” 白云道长面色凝重,“它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仙体散发的能量。”
外围防御工事破损严重,巨大的爪痕、光滑的拖行痕迹、密集的啃噬印记以及一些带有特殊腥臊气味的毛发随处可见。山林中树木倒伏,地面翻滚,显然经历过激烈的争斗。
“种类繁多,互不统属。狐狡、蛇阴、鼠贪、猿暴……它们习性各异,领地意识极强,此刻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都在冲击陵区。这不寻常。” 碧落低声道。
白云道长点头:“不错。而且你看这些痕迹,”他指着几处相对“干净”的破坏点,“有些精怪似乎……并未尽全力破坏防御,更像是在……制造混乱,吸引注意?”
赵锋听着分析,脸色发白:“真人,仙师,我们……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直接进地宫吗?”
碧落望向被黑雾笼罩的山谷深处,那里隐隐有纯净光晕透出,与周围邪氛格格不入:“地宫是源头,必须进去。但此地已成精怪巢穴,贸然进入恐遭围攻。需先探明虚实,找出那些‘聪明’家伙的踪迹。”
“需布下阵法,隔绝部分外围干扰,同时……或许可以‘请君入瓮’。” 白云道长看向碧落,意思是用一些特殊手段作为诱饵,吸引那些潜伏的、有灵智的精怪头目现身。
就在道长与碧落商讨策略时,浓雾弥漫的山林中,几双闪烁着不同光芒的眼睛正暗中窥伺着这支新来的人类队伍。
一棵古树虬结的枝干上,一只皮毛油亮、眼泛桃花的红狐狸优雅地舔着爪子,眼神狡黠而贪婪地盯着碧落。‘好纯净的气息……比那死物更吸引狐……’
阴暗潮湿的岩石缝隙里,一条水桶粗细、头顶微微鼓起肉瘤的巨蟒盘踞着,猩红的蛇信吞吐,感知着地宫深处金光的脉动和碧落身上散发的威胁。‘仙体……化龙机缘……不能放弃……但那个女仙……危险……’
地底深处,一群眼睛赤红、体形硕大的鼠妖正在疯狂打洞,方向直指地宫下方。‘吱吱!宝贝!吃掉宝贝就能成王!’
远处山巅,一只浑身金毛、体型壮硕如小山的猿猴,暴躁地捶打着胸膛,它身上有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但眼神依旧凶悍不屈地看向地宫金光。‘力量!更强的力量!’
这些精怪头目,或因本性贪婪,或因修行渴求,或因本能驱使,皆是为仙体所吸引而来。它们彼此间虽心存忌惮乃至相互厮杀,然此刻面对强大的外来者与守军增援,竟感受到共同的威胁。一种基于利益与恐惧的微妙“平衡”正在形成,其中暗流汹涌,只待契机便会骤然爆发。
白云道长与碧落选定陵区外围一处相对开阔、背靠石壁的废弃祭坛作为临时据点。道长祭出阵盘阵旗,以精血为引,法力催动,布下“八门金锁伏魔阵”。此阵主防御与困敌,金光流转间,凝成一道半透明屏障,既隔绝了大部分阴冷雾气,亦为众士兵辟出一方寸庇护之所。
碧落取出一只小巧玉瓶,微启瓶口,一缕精纯至极、远超此界浓度的仙灵之气缓缓溢出,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辉。此气息瞬间涤荡了周遭妖邪腥臊之气,恍若于浑浊泥潭中投入一颗璀璨明珠。
仙气对精怪具有致命诱惑,远超仙体散逸之残余气息。此举意在引动那些潜藏暗处、颇具灵智的头目,尤以行止“异常”者为甚。
仙气一出,宛如滚油注水,整个皇陵外围骤然沸腾!
地面剧烈震动,无数家猫般大小的赤眼巨鼠如黑色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涌来,疯狂冲击着阵法屏障,发出刺耳的啃噬声。其目标直指玉瓶,贪婪本性暴露无遗。
山巅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金毛巨猿踏碎山石,如金色陨石般轰然坠落阵前。它双目赤红,无视鼠群,巨大的拳头裹挟腥风,狠狠砸向屏障,金光剧烈激荡!其对纯粹力量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那只红狐狸并未直接冲击,而是优雅地出现在不远处雾气边缘。它眼中桃色光芒流转,口中发出轻柔魅惑的低吟。几名意志稍弱的士兵眼神瞬间迷离,竟不由自主欲步出屏障!白云道长即刻一道清心符打出,金光闪过,士兵们方惊骇回神。
地面突然涌现无数坚韧如铁的黑色根须,宛如毒蛇般缠绕阵基。这些根须源自附近几棵枯死的老槐树,其早已被阴气侵蚀成精。白云道长早有防备,剑指轻引,数道雷火符精确命中根须源头,枯木燃起猛烈火焰。
碧落一直关注着四周,尤其是先前感应到的那条阴冷巨蟒。然而,在此等混乱场面之下,那蛇妖竟不见踪影。这极不寻常。鉴于其对仙体的渴望,断无可能对碧落释放的、更精纯的仙气无动于衷。
碧落分出一缕神识,宛如无形触手,穿透混乱战场与浓雾,仔细搜索地宫入口附近、阴暗角落及地底。
在地宫入口下方约十丈深处的地底岩层中,她感知到一丝极其微弱却熟悉的气息——正是冷宫仙陨现场残留的那阴冷邪气。此气息正沿一条新挖掘的、极其隐蔽的通道,迅速渗透至地宫深处。
“有东西在暗度陈仓!目标直指仙体!那股邪气……与冷宫残留的如出一辙!它在地底!”碧落道。
外围的精怪虽多,但多为乌合之众,被阵法阻隔,又有猿王、鼠群、狐妖互相牵制,暂时无法构成致命威胁。但地底那个潜行的邪物,才是真正的致命毒牙!必须在其接触仙体前阻止!
白云道长当机立断:“赵将军!你率众将士依托阵法,固守此地!以雷火符、破邪箭压制鼠群、猿王!小心那狐妖的幻术!贫道与仙子需立刻进入地宫,阻止地底邪物!”
碧落点头:“此阵可支撑半个时辰。道长,我们走!” 她挥手一道仙光暂时加强了阵法屏障。
赵锋抱拳,眼神决绝:“末将领命!真人、仙师放心!人在阵在!” 他指挥士兵列阵,弩箭上弦,符箓在手,严阵以待。
碧落与白云道长化为两道流光,避开混乱的战场,迅速抵达地宫入口。入口处妖藤虽已焚毁,其残存根须仍在蠕动,散发甜腻异香,意图迷惑心神。碧落仙光扫过,将其彻底净化。
进入地宫甬道,光线陡然昏暗。壁间残存的影魅印记仿佛复苏,扭曲舞动,发出无声尖啸,试图侵蚀元神。白云道长祭出一盏古朴油灯,柔和光芒驱散阴寒,稳固心神。
愈向深处,那道纯净光晕愈加清晰,然与之纠缠的阴冷邪气亦愈加浓重!空气中弥漫着奇异而混杂的气息:神圣、衰败、贪婪、怨毒……
沿途看到一些精怪的尸体,身体干瘪,死状极其诡异,仿佛被吸干了所有精华,只剩下一层皮囊包裹着枯骨,且伤口处残留着淡淡的黑气。
这绝非外围精怪争斗所致!
白云道长面色凝重:“是那地底邪物干的!它在吞噬这些精怪的精血元气壮大自身!”
终于抵达主墓室。巨大的棺椁静静安置于中央高台之上,其缝隙间透射出纯净而柔和的金色光芒,正是凌华仙子仙体所散发的遗韵。然而此刻,这金光却被一股若活物般盘踞在棺椁周围的浓稠黑气所缠绕、侵蚀!黑气之中,隐隐传来令人心悸的嘶鸣。
更令碧落与道长心头凛然的是,棺椁旁的地面上,竟洞开一个直径丈许的深坑!洞口黑气弥漫,幽邃难测,显是那邪气源头所在。
“嘶……终于……等到了……” 一道沙哑、重叠、仿佛由无数声音糅合而成的诡异低语自洞中传出。紧接着,一道庞大至令人窒息的阴影缓缓自深渊中升起!
那是一条半实体、半虚幻的巨蟒!其身躯由浓稠的黑色邪气凝聚而成,头部却异常凝实,与先前感知的巨蟒形貌相符。然此刻,它头顶的肉瘤已然绽裂,显露出一只布满血丝、充斥着疯狂与贪婪的竖瞳!竖瞳中幽绿的光芒迸射,死死锁定棺椁。其身散发的气息,与冷宫遗留之邪气、沿途吞噬精怪之邪气,如出一辙!
蛇妖阴恻恻地笑:“嘿嘿……多谢外面那群‘蠢货’吸引了尔等注意……这具完美的仙躯,蕴藏的不止力量……更有她临死前的不甘与怨恨……正是滋养‘魔煞之种’的绝佳容器!待我融合仙躯精华,此界之中,何人能阻我化龙?!”
碧落声音锐利如冰,仙威凛然:“魔煞之种?冷宫深处遗留的邪气亦是你的手笔?仙殒,与你有关?!”
蛇妖竖瞳幽光暴涨,声音中透出被揭穿的狂怒与魔性扭曲:“桀桀桀……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那蠢女人,为了一件残破神兵,竟不惜燃烧本源与本座相争!害得本座蛰伏五年,方得以借她这副躯壳重生!她的不甘,她的执念……实乃魔煞之种绝佳滋养!如今,她的力量,她的残躯,皆将成为本座重临此界的基石!”
碧落与白云道长心神俱震:“域外魔气?!” 二人当即意识到,事态之严峻已远超精怪作乱范畴!此乃涉及界域之外的恐怖存在!
蛇妖厉啸,周身黑气翻涌如沸,其凝实的蛇头竟开始崩解,显露出内里核心——一团不断蠕动、散发着无尽邪恶与混乱气息的漆黑黏稠物质,核心处更跃动着一点幽邃如渊的火种!此物已不再全然依赖蛇妖躯壳。
域外魔煞发出非人的精神尖啸:“守护?牺牲?荒谬!尔等蝼蚁,岂能窥见混沌之伟力!待我融合此仙躯残韵,将这守护执念炼作怨煞之源……此界壁垒,顷刻可破!”
正当魔煞之种狂笑着催动黑气,疯狂侵蚀棺椁金光之际,异变骤生!
棺椁内,琅妃那早已失去生机的仙躯,其眉心处蓦然迸射出一缕微弱却至纯至韧的金色光芒!此光承载着无与伦比的守护意志与凛然正气,宛若最后的壁垒,牢牢护住仙体核心,顽强抗拒着黑气的侵蚀!
一个虚幻、却清晰无比的女声在墓室中回荡,带着疲惫却无比坚定的怒意:“孽障!休想得逞!老娘拼得身死道消打散你一次,就能再阻你第二次!想用我的身躯为祸人间?做梦!守护神军座下凌华,纵使魂飞魄散,矢志不渝!”
这守护执念形成的金光,虽然微弱,却蕴含着凌华仙子燃烧本源对抗魔煞时留下的、对邪魔最具克制力的功德本源之力,成了魔煞之种融合的最大阻碍!
魔煞之种被凌华残念激怒,尖啸更甚:“垂死挣扎!给我灭!” 更多黑气化作狰狞的触手,疯狂抽打、侵蚀那缕守护金光,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同时,剧毒邪雾更加浓郁,腐蚀着碧落和道长的护体灵光。
碧落眼中闪过明悟,对这位自称守护神君座下凌华仙子的女仙升起敬意。同时也明白,魔煞之种最忌惮的是凌华残留的、蕴含功德的守护执念!
“道长!护住自身!我来助凌华仙子一臂之力!” 她不再保留,调动此界能动用的最大仙力,周身仙光大放!但她的仙力属性偏阴柔,对魔煞克制有限。她将大部分仙力化作一道纯净的、充满生机的仙灵之泉,源源不断地注入棺椁中凌华仙体眉心那缕守护金光之中!
得到碧落这位正牌仙人的仙力滋养,那缕代表凌华最后意志的守护金光骤然明亮了数倍!如同风中残烛被注入了新的灯油,金光变得凝实、炽烈,对黑气的侵蚀产生了强烈的反推和净化效果!滋滋的灼烧声不绝于耳!
魔煞之种发出痛苦的嘶鸣:“可恨!又是你们这些该死的仙人!坏我好事!”它操控的黑气触手在金光灼烧下纷纷溃散。
白云道长精神大振:“好!” 他趁机全力催动定魂灯,灯焰暴涨,化作一道金色火环暂时逼开周围的毒雾,同时手中法剑雷光缠绕,准备伺机攻击魔煞核心!
碧落以自身仙力维系凌华残念所化金光,勉力抵御魔煞侵蚀。白云道长护持在侧,抵御毒雾并伺机而动。然碧落仙力消耗甚巨,而魔煞之种依托地脉阴气与仙体逸散之能量,恢复速度惊人。
魔煞见正面侵蚀受阻,黑气骤然分化!一部分持续与金光抗衡,另一部分则化为无数细若游丝、几近无形的魔煞之气,如毒针般悄无声息地渗入碧落的仙灵之泉,反向侵蚀其本源!此举意在污染其仙元,断绝其对金光的支援。
碧落闷哼一声,面色微白。域外魔气侵蚀之力诡谲阴毒,远超其预想!其仙力运转顿显滞涩,注入金光的仙灵之泉亦随之减弱。守护金光再度为黑气所压制!
就在碧落感到吃力,金光摇摇欲坠之际……地宫入口方向,传来一声清越而愤怒的虎啸!一道璀璨的金色流光如同流星般冲破外围的毒雾和混乱,瞬间出现在墓室门口!流光散去,显现出一只体型矫健、通体覆盖着神秘金色纹路、威势凛然的金纹巨虎,它背上,还趴着一只紧张兮兮、但妖气明显强大了不少的蚊子。
只见化身为虎的月乌眼中燃烧着怒火,死死锁定那团冥煞黑气:“你这该死的魔孽!使我重伤,害她陨落,竟还敢亵渎她的仙躯!拿命来!” 它感应到凌华执念和魔煞气息,彻底暴怒!积蓄的力量轰然爆发,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金色光柱,狠狠撞向域外魔煞!
同时,一个焦急的、带着一丝熟悉气息的声音从月乌后方传来:“碧落姑娘!道长!”孟青云也赶到了!
月乌裹挟着磅礴怒意,化为金色光柱直贯魔煞。光柱内蕴守护神军一脉独有的破邪神纹,如炽热烙铁贯入凝脂,猛烈击穿魔煞之种的核心黑气!
嗷!!魔煞迸发出前所未有、凄厉至摄人心魄的尖啸!其躯体的浓稠黑气在神纹金辉下剧烈蒸腾溃散,那点幽暗魔火疯狂摇曳,光芒骤然大黯。侵蚀棺椁之力顷刻锐减,缠绕碧落的魔煞丝线亦骤然收缩!
紧随月乌突入墓室的孟青云,立遭浓烈毒雾与魔煞邪气冲击。他只觉呼吸灼痛,颅脑晕眩,眼前幻象迭生——陶谦临终之怨恨、年轻孟隽德伪善之面容、中年孟隽德的慈爱面容、年轻张凝红的羞涩爱慕、中年张凝红的温情母爱交错浮现。凡躯于此境,恰似狂风中的残烛。
碧落见孟青云闯入,心中骤然一惊:危险! 这瞬息的强烈忧思引动其发间并蒂莲玉簪,星辰砂霎时光华大盛!此刻,碧落已然确认,此人正是广陵转世。
孟青云体内陶谦积郁的怨气,受外界可怖魔煞激荡,宛若引燃的火药桶轰然迸发!抱首跪地,发出凄厉长嚎。
凌华仙子的守护执念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契机!金芒暴涨间,其声贯穿地宫,带着决然笑意响彻四方:“善!机不可失!月乌!碧落小友!还有……那位人间道长!助我完成最后一击!将此域外孽障永镇于此!金德·镇魔!” 棺椁中凌华仙子的遗蜕在残存执念催动下,迸发出空前璀璨的金色辉光。
碧落强忍魔煞蚀骨之痛,将残余仙力尽数灌注于金光锁链:“凌华仙子!走好!”
月乌虎目含泪昂首长啸,周身金纹尽数亮起汇入锁链:“凌华!月乌随您而战!”
白云道长催加灵力输出:“仙子走好!贫道拜谢大恩!”
获得仙力、妖元、灵力三重加持的金光锁链威能激增,如天罗地网般瞬息间将魔煞之气牢牢束缚。
“不——!混沌不会放过你们!我还会回来!我的印记…” 它疯狂挣扎!
“封!” 随着凌华残念最后一声敕令,金光锁链猛地收缩!
如同气泡破裂,那团蠕动的、邪恶的魔煞核心,在纯净的金光笼罩下,被彻底碾碎、蒸发,归于虚无!缠绕棺椁与弥漫墓室的黑气、毒雾亦随之迅速消散。
冥煞核心彻底湮灭的瞬间,一缕较尘埃更为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怨毒意念,如同附骨之蛆,悄无声息地潜伏回孟青云体内。孟青云毫无察觉,只觉得体内翻腾的怨气似有冷意,不自觉打了冷颤。
地宫内魔煞之种既遭封印消灭,其操控与吸引精怪的核心力量亦随之消失。红狐最先察觉形势有变,化为一道红影遁入山林。猿王被数道雷火符击中,咆哮着负伤逃离。鼠群失去统御,在赵锋率部以火攻及符箓大量杀伤后,终告溃散。树妖等低级精怪更是作鸟兽散。
赵锋等人浑身浴血,拄着长刀喘息片刻,目睹精怪溃败,终现劫后余生的笑容:“守……守住了!功成了!”
地宫中,金光锁链完成使命,缓缓消散。棺椁内凌华仙子的仙体失去所有光泽,化作点点纯净的金色光粒,如星辰般缓缓升腾,最终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碧落力竭,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晃了晃。白云道长急忙上前搀扶。
月乌恢复成稍小的玄金虎形态,走到棺椁消散的地方,发出低沉悲怆的呜咽,阿渺落在它头顶,轻轻蹭着。
孟青云瘫倒在地,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见碧落苍白的脸,心中涌起莫名的钝痛和担忧。
墓室重归寂静,只有劫后余生的喘息和月乌的悲鸣。
此处为分割线:凌华仙子 VS 守护神君·隔空喊话小剧场
【场景一:天外天,守护神君府邸】
守护神君正跷着二郎腿,美滋滋地品着一杯混沌星海特产“七彩星露酿”:“啊……忙里偷闲,人生至乐!那帮老家伙整天催我述职,烦死了…嗯?谁念叨我?”突然一个激灵,手中玉杯“啪嗒”掉地上摔得粉碎。“嘶…脖子后面怎么凉飕飕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场景二:天地法则回溯的意念空间—凌华执念最后的“传讯”】
凌华仙子英姿飒爽的虚影叉着腰,对着虚空“喊话”,声音穿透时空壁垒:“喂!天外头那个翘班喝酒的混蛋!听好了!老娘才不是恋爱脑!我是给你小子擦屁股去了!你当年用‘破界梭’捅窟窿眼儿,放进来那丝脏东西差点把人间给霍霍了!老娘我!凌华!守护神军座下仙将!是为守护人间生灵,跟那玩意儿死磕到底才玩完的!本源都燃尽了!前因就是你丫手欠放进来的那一丝魔煞之气!这锅,你背定了!”凌华仙子虚影逐渐变淡,但气势不减,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坏笑:“所以啊……这因果线,硬邦邦地拴你脖子上了!不把那域外魔煞彻底摁死灰飞烟灭,这因果线可不会消失呢!啊哈哈哈!!”笑声爽朗又带着点疲惫,“……累不死你小子…”带着释然和调侃,虚影彻底消散。
【场景三:天外天,守护神君府邸】
守护神君保持着玉杯摔碎的姿势,石化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破界梭……
三秒钟后。
守护神君猛地跳起来,抓狂地薅着自己的头发:“mmp!mmp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凉飕飕的没好事!凌华你个疯婆子!!你自己想当英雄别拉我垫背啊!!什么破魔气?!什么因果线?!老子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还是又大又圆能砸死人的那种!这破界梭就是个坑!坑爹啊!!”守护神君气得满屋子乱窜,“老子的星露酿!老子的假期!全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哀嚎响彻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