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啊!快跑啊!
嘶哑的喊叫声刺入耳膜,周平猛然惊醒,寻着声音望去,五六个渔民打扮的汉子慌不择路地奔来。
最前面的老者看见他,浑浊的眼睛陡然睁大:后生!还不快跑!
不等周平反应,两个壮实渔民已经架起他的胳膊狂奔。
咸腥的海风灌入口鼻,周平艰难回头——身后除了翻涌的浪花,空无一物。
跑什么...他沙哑开口。
不跑等着被抓吗?老者边跑边回头,脸色惨白如纸。
突然,跑在最后的青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周平猛地抬头——
一条黢黑锁链破空而来,链身上密密麻麻的孔眼突然睁开!竟然是一片泛着幽光的瞳孔。
无数的眼睛一张一合,每一只都在诡异地转动,看向不同的方向。
趴下!
周平挣脱搀扶,将最近的渔民扑倒在礁石后。锁链贴着他们头皮掠过,只听一声惨叫,一个渔民被锁链捆住直接被拽向黑色的天空彻底消失了。
这..….这是..….周平瞳孔骤缩,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听身旁的渔民喊道:“快、快向树林里跑!”
众人跌跌撞撞冲进密林深处,腐叶在脚下发出黏腻的声响。
前方雾气突然散开,露出一座青砖黛瓦的宅院——两盏猩红的灯笼悬在门楣,烛火纹丝不动,照得门匾上……竟然空无一字。
有阴宅!渔民们喜极而泣,脚步更快了。
周平心头剧震:阴宅!什么情况?
他正欲阻拦,跑在最前的青年已一头撞向朱漆大门。
诡异的是,那身影竟如滴水入海般消失在门板中!其余几人也接连穿门而入,连个涟漪都没激起。
后生快进来!老者的半张脸突然从门内探出,另外半张却留在门外,像幅被撕开的画像,那东西追来了!
身后锁链声已近在咫尺。周平咬牙前冲,却在触及门扉的瞬间被一只冰凉的手推向门板——
哗啦!
仿佛穿过一层冰水,刺骨寒意浸透全身。
周平踉跄栽入院内,回头只见门板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手印,正疯狂抓挠着内侧。
而那条噬魂链正在门外盘旋,所有眼睛都贴到了门缝上,幽绿的光透进来,在地上投下蛛网般的影。
别怕,那玩意儿进不来。老妪点燃一盏白灯笼,火光竟是诡异的青色,倒是你...
他浑浊的眼珠突然盯住周平:半人半鬼的,怎么混进来的?
院中古槐无风自动,悬挂的纸人齐刷刷转向周平,檐角铜铃叮当作响,犹如招魂一般。
周平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大娘,这里到底是哪?外面那个锁人的东西是什么?”
大娘?
老妪突然咧开嘴,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老婆子死了百来年,还是头回被叫得这么年轻。
她手中的白灯笼地燃起绿焰,照亮院内光景——纸扎的童男童女在廊下咧着嘴笑,屋檐悬挂的并非风铃,而是一串串森白的指骨。
这儿是阴间,而这宅子是老身的坟,只要在这,谁都别想进来。
至于外头那东西?老妪突然压低声音,是十大阴帅里的勾魂使者——黑无常。
老妪话音未落,院中古槐突然剧烈摇晃,悬挂的纸人齐声尖笑。老妪脸色骤变,青灯笼地炸裂——
黑白无常到门前了!
吱呀——
院门无风自动,裂开一道缝隙。门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伴随着阴冷的问话:有几个孤魂野鬼逃进贵府,夫人这是要收留他们?
老妪枯瘦的手指绞着衣角,咧嘴笑道:阴差大人说笑了,老身这破院子哪装得下这许多客人?她转身面对瑟瑟发抖的渔夫亡魂,浑浊的眼珠闪过狡黠的光:想留下?得守老身的规矩。
渔夫们跪倒在地,魂体如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
契约十年一签。老妪从袖中抖出一卷人皮契约,每年收五成供奉香火。只要不出这院子,保你们平安。她指甲划过契约上血字,清明、忌日可托梦给子孙。但若断了供奉......
枯爪突然掐灭一盏青灯,灯焰化作灰烬飘散:就用阴寿来抵!魂飞魄散时,连做孤魂的资格都没有!
最年轻的渔夫突然扑上前,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我签!
老妪满意地笑了。她勾了勾手指,那渔夫的魂体突然扭曲收缩,最终变成巴掌大的纸人,晃晃悠悠飘向槐树。
纸人脸上还保留着生前的惊恐表情,腰间却系着根红绳,绳上赫然写着生辰八字。
其余亡魂见状,纷纷爬向人皮契约。每签一个,老妪脸上的皱纹就浅一分,等最后一份契约签完,她竟变成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
到你了,半死人。她舔着嘴唇转向周平,手中契约无风自动,是要魂飞魄散,还是......
门外锁链声突然逼近,噬魂链上的眼珠全部贴到门缝上,直勾勾盯着周平。
槐树上的纸人们突然齐声尖笑,在风中哗啦啦作响。
老妪的指尖不知何时已变成森森白骨,缓缓伸向周平心口......
且慢。周平按住人皮契约,为何我是半死人?
老妪的指甲在契约上划出火星:你临死前吞了续命的丹药吧?她戳了戳周平泛着蓝光的伤口,药力吊着半口气,不过看你这样子,估计也吊不了太久了。
周平吃了红丸,只要一息尚存都会吊着一口气不死,但不能总这么吊着吧。
自己是从悬崖上拖着秦孝成一起跳下来的,现在摔成什么样了还不知道呢。
想到这,周平又问道:“跟你签约有何好处?
至少不会被外头那对煞星抓去。老妪指向门外,噬魂链正在疯狂撞击门板,老婆子宅子里挂着的,可都是舒坦鬼。
周平冷笑:被无常抓走又会如何?你可不要骗我。
院中纸人突然集体转身,老妪脸色一沉:在阴宅说谎会折损宅基。哪天宅子要是塌了,黑白无常就要进来抓我了。
老妪说着,袖中突然飞出盏人油灯,空中响起一串阴惨惨的调子:“
人死入酆都,生死阎王判。
善者登极乐,恶者堕黄泉。
忠孝轮回早,奸邪磨难长。
阴阳分明镜,报应自昭彰。”
“嘿嘿嘿……我这就不一样了,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不用担惊受怕,逢年过节还能回去看看子孙后代。”
灯焰突然爆出三张鬼脸:
撒谎者拔舌百年!
淫邪者抱柱烧身!
杀生者刀山油锅!
老妪阴恻恻凑近:你在阳间可说过谎?
周平想起办案时诈供的手段,苦笑点头。
可曾犯过淫邪?
(没娶妻...逛青楼算么?)
赌过钱?杀过生?
(海妖算生灵还是妖魔?)
老妪突然撕下半张契约:像你这样的,判官最少判个千年酷刑。她吹了口气,碎片化作一群惨叫的饿鬼,下辈子连做畜牲都是造化!
周平望向门外翻涌的阴气,突然笑了:承蒙指点。他整了整破烂的衣襟,我选——跟无常走。
老妪面容骤然扭曲,宅院开始地动山摇。挂在槐树上的纸人齐声尖啸:蠢货!蠢货!
就在此时,门板轰然炸裂——
一条缠满白绫的哭丧棒破空而来,棒头纸花无风自动,每一片都写着赏善罚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