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声逐渐减弱。
庞大如山岳的凌云舰，穿过层层护山大阵的涟漪，最终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稳稳停靠在了碧海剑阁的主峰广场。
这并非寻常的停泊位。
此地，名为“天心台”，乃是宗主与太上长老们专用的起降之地，寻常弟子，便是长老，也绝无资格踏足。
凌云长老此举，已然是在用行动，向整个宗门宣告一件事——他带回来的这个人，其功绩，足以匹配这至高无上的礼遇。
舱门开启。
刺目的阳光与浓郁到近乎化为实质的天地灵气，一同涌入。
秦渊第一个走了出来。
他依旧穿着那件在战斗中略显破损的青衫，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如深潭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他平静地环视着这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宏伟山门，目光最终落在了广场的尽头。
在那里，一道身影负手而立。
那人身着朴素的蓝色道袍，面容清癯，气息内敛到了极致，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山间道人。
但他只是站在那里，整片天地的规则，似乎都在以他为中心，温顺地流淌。
碧海剑阁宗主，李青玄。
在他的身后，是宗门内所有尚在山门的实权长老，一个个神情肃穆，眼神复杂地望向这边。
凌云长老快步上前，对着李青玄深深一躬。
“宗主，幸不辱命。”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疲惫与后怕。
“不。”
李青玄的目光，却越过了他，径直落在了秦渊身上。
他缓缓摇头，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主峰。
“是你们，挽救了宗门。”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从宗主口中亲言“挽救宗门”，这是何等分量的评价！
无数长老的目光，瞬间聚焦于秦渊，带着审视，带着惊疑，更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宗主，此事尚有诸多疑点，不可妄下定论！”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刑律堂首座，一位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老者，越众而出。
他的修为，同样是真元境九重天，在宗门内的地位，仅次于宗主与几位太上长老。
“凌云师弟的玉简，我等已经共同审阅。”
刑律堂首座的目光扫过秦渊，带着一种审讯犯人般的压迫感。
“星图之事，匪夷所思。血煞宗的阴谋，骇人听闻。但这一切，都只是秦渊的一面之词！”
“老夫不解的是，为何血煞宗耗费千年布下的旷世大阵，会被区区一个弟子，在三十息内破掉？”
“为何血袍宗主那等魔道巨擘，会连同数十万教众，一同灰飞烟灭，而你秦渊，却能带着小队全身而退？”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质问也越来越尖锐。
“这世上，没有如此便宜的胜利！”
“老夫斗胆猜测，这背后，是否另有隐情？譬如，秦渊，你是否与那星图坐标背后的‘存在’，达成了某种交易？”
“以血煞宗满门为代价，换取你的‘盖世奇功’，从而顺理成章地，成为我碧海剑阁的核心，甚至是未来的……主宰？”
这番诛心之言，比之前的王执事，要恶毒、也高明了百倍！
它不再是质疑秦渊的能力，而是直接攻击他的动机，将他塑造成一个野心勃勃、与未知邪恶势力勾结的阴谋家！
一时间，就连一些原本中立的长老，看秦渊的眼神也变了。
是啊，这太完美了。
完美的胜利，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段子轩和云歆等人怒不可遏，但在这等人物面前，他们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苍羽挣扎着想要起身辩驳，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住。
是秦渊。
他从始至终，都未曾看那刑律堂首座一眼。
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与宗主李青玄对视。
仿佛这惊涛骇浪般的指控，不过是耳畔的清风。
“张师兄。”
李青玄终于开口，语气依旧温和，却让刑律堂首座心头一凛。
“你的怀疑，有你的道理。”
“但你可知，就在半个时辰前，我已亲自推演过天机。”
李青玄缓缓抬起手，指向天空。
“天机显示，若非有人逆天改命，我碧海剑阁三路主力，共计三万七千六百五十二名弟子，连同你我，都将在一个时辰后，神魂俱灭，化为虚无。”
“天机还显示，那股‘逆天改命’的力量，其源头……”
李青玄的手指，缓缓落下，最终，精准地指向了秦渊。
“……就是他。”
轰！
所有长老，脑海中如遭雷击，一片空白。
宗主，亲自推演天机，为秦渊作证！
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信任！
刑律堂首座脸色瞬间煞白，嘴唇翕动，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质疑？
在“天机”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青玄不再理会他，而是转向秦渊，神情变得无比郑重。
“秦渊。”
“弟子在。”
“你之功，非言语可彰，非赏赐可衡。”
“宗门能给你的，你或许不在意。但宗门需要你的地方，却关乎存亡。”
李青玄深深地看着他。
“你可愿，随我入‘天心殿’，面见……诸位太上？”
天心殿！
面见太上！
这两个词，让在场所有长老，包括凌云长老在内，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心殿，乃是太上长老们闭关清修之地，非宗门遭遇灭顶之灾，绝不会开启。
而“面见诸位太上”，更是宗主才有的待遇！
秦渊一个弟子，何德何能？
但联想到宗主之前的话，众人又瞬间明悟。
这已经不是赏赐，而是……最高级别的征召！
秦渊的发现，他的力量，他所代表的意义，已经超出了宗主能够独立处理的范畴！
“弟子，遵命。”
秦渊平静颔首，没有半分激动或惶恐。
仿佛，他去的不是决定宗门命运的圣地，只是去一间普通的茶室。
这份从容，让李青玄眼中的欣赏，更浓了一分。
然而，就在李青玄准备带秦渊离去之时。
一个无比古老、仿佛从万古岁月中传来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每一个人的神魂深处响起。
那声音没有情绪，没有起伏，却带着言出法随，天地同寂的无上威严。
“不必了。”
“让他……来‘剑冢’。”
“将那三枚‘信标’，一并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