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劫后余生的寂静,被三人粗重的喘息声打破。
段子轩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汗水混着灰尘,在他脸上划出几道滑稽的沟壑,可他却笑得比谁都开心,一口白牙在昏暗中闪闪发光。
“老秦,你……你他娘的真是个妖怪!”他喘匀了气,对着被云歆扶住的秦渊,毫不吝啬地竖起了两个大拇指,“刚才那一指,叫什么名堂?‘仙人指路’?还是‘弹指惊雷’?太帅了!回去我得找人给你写个话本,就叫《外门狠人秦渊传》!”
秦渊苦笑着摇了摇头,刚刚那一指,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强行催动那“看透本源”的视野,精神力的消耗宛如开闸泄洪,此刻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浆糊,嗡嗡作响。
若不是魏进生性多疑,被他和段子轩、云歆联手营造的气氛唬住,只要再多试探一招,他们三个今天谁也走不了。
“别贫了。”云歆白了段子轩一眼,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扶着秦渊坐下,确认他只是脱力,没有再添新伤,这才松了口气。
她扭头看向那片被刀风掀开的地面,目光落在那张古旧的兽皮上,好奇地走了过去。
“这是什么?”她捡起兽皮,入手是一种奇异的温润感,不似凡物。
兽皮呈暗黄色,边缘多有破损,显然历经了漫长的岁月。
上面的纹路是用一种暗红色的朱砂绘制,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认出是山川河流的走向。
“地图?”段子轩也凑了过来,伸长了脖子。
“多半是了。”秦渊靠着冰冷的石壁,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兽皮地图残缺得厉害,只有一小块区域的描绘尚算清晰。
那是一片沼泽的轮廓,中央点缀着一个小小的湖心岛。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那湖心岛的位置,画着一株形态奇异的小草。
那小草只有三寸高,却分生七叶,每一片叶子都仿佛在散发着淡淡的霞光,栩栩如生,似乎要从兽皮上生长出来一般。
“这草……”云歆看着图画,眼中满是惊奇。
段子轩的表情,却在看清那株小草的瞬间,猛地变了。
他脸上的嬉笑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复杂神情。
他一把从云歆手里抢过兽皮,凑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半天,甚至用手指捻了捻那绘制小草的朱砂。
“老天爷……我不是在做梦吧?”他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抖。
“怎么了?你认识这东西?”秦渊看他反应如此剧烈,不禁问道。
“认识?何止是认识!”段子-轩激动得脸都红了,他猛地抬起头,桃花眼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七彩琉璃草!这他娘的是传说中的七彩琉璃草!”
“七彩琉璃草?”云歆和秦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茫然。
“你们不知道?”段子轩看他们俩的表情,像是在看两个土包子,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科普,“我们修士,从炼体到凝气,再到真元,一步一重天。而真元,是仙凡之别最重要的一道坎!真元的根基打得好不好,直接决定了你未来的成就高低。宗门发的筑元丹,虽然也能帮助突破,但那是最普通、最下品的根基,被称为‘凡品道基’。”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芒:“但若是能在筑元时,辅以天材地宝,便能铸就更高品阶的道基!比如用百年份的‘赤炎果’,可铸‘火行道基’;用极寒之地的‘冰魄玄晶’,可铸‘水行道基’。这些,都属于‘良品道基’,未来的成就远非凡品可比。而这七彩琉璃草,传说中,是天地灵气交汇所生,蕴含金、木、水、火、土、风、雷七种本源属性,若能以之为引,筑就的,将是传说中的……‘仙品道基’!”
“仙品道基?!”云歆倒吸一口凉气。这个词,她只在宗门的古籍上看到过寥寥数语的记载,那是只有开宗祖师那等级别的传说人物,才有可能触及的境界。
“没错!”段子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狂热,“仙品道基,意味着你的灵力会比同阶修士精纯数倍,修炼速度一日千里,施展术法威力倍增,最重要的是,未来的瓶颈会少很多!可以说,只要能铸就仙品道基,日后结成金丹的几率,至少能提高五成!”
洞内,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提高五成晋升灵海境的几率!这个诱惑,对于任何一个有志于仙道的修士来说,都是致命的。金丹大道,那是无数修士穷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梦想。
秦渊的心脏,不争气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目前的窘境。
叶家的威胁如同一柄利剑悬在头顶,而他最大的底牌“一念斩凡”,又是一把轻易不能动用的双刃剑。
他迫切地需要提升常规实力!如果能得到这七彩琉璃草,铸就仙品道基,一旦突破到凝气境,他的实力将会迎来一次质的飞跃。
到那时,他才算真正有了自保的底气。
这不仅仅是一株草,这是一条通往强者的捷径,一条能让他摆脱当前困境的生路!
“这地图……是真的吗?”云歆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这东西出现的太过巧合,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不好说。”段子轩的狂热渐渐冷却,恢复了一丝理智,“这兽皮材质非凡,绘制的朱砂也蕴含着微弱的灵力,不像是伪造。而且,那家伙把地图藏得这么隐秘,若不是你那一刀劈得巧,咱们根本发现不了。说明这东西在他眼里,也是至宝。”
他口中的“那家伙”,自然是指被秦渊一指吓破胆的魏进的同伙。
这地图,很可能是那人无意中得到的,还没来得及声张,就被魏进拉来堵截他们,结果阴差阳错地遗落在了这里。
“去,还是不去?”段子轩的目光,在秦渊和云歆脸上扫过。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去,意味着要面对未知的危险。
这残图所指的沼泽,定然不是什么善地。
能孕育出七彩琉璃草这种宝物的地方,百分之百有强大的妖兽守护。
更何况,他们现在的状态,秦渊重伤未愈,三人都是精疲力竭。
不去,又实在不甘心。这等天大的机缘,可能一生都遇不到第二次,就这么放弃,道心都会蒙上阴影。
“去。”秦渊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他看着地图上那株散发着霞光的小草,眼中燃起了一团火焰。
富贵险中求,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若是连这点风险都不敢冒,还谈何与天争,与人斗?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段子轩哈哈一笑,一拳砸在自己手心,“妈的,干了!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总比窝窝囊囊地被叶家那帮龟孙子弄死强!”
云歆看着两个热血上头的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要去也行,但不能是现在。我们必须先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休整到最佳状态。特别是你,”她点了点秦渊,“伤没好利索之前,哪儿也不许去。”
“云歆说得对。”秦渊点了点头,他不是冲动的人,深知准备的重要性,“我们先离开这里,魏进虽然被吓走了,难保他不会卷土重来,或者把消息散播出去。”
三人达成共识,不再迟疑。段子轩将那张宝图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仿佛揣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他再次背起虚弱的秦渊,云歆则在前面开路,三人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
三天后。
双宗秘境,一处名为“断云崖”的万丈绝壁之上,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台,三面悬空,只有一条狭窄的石径可以通达,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秦渊盘膝坐在石台边缘,身下是翻涌的云海,山风吹拂着他的黑发。
经过三天的修养,他身上的外伤已经基本痊愈,被抽空的精气神,也在暖阳功和碧波功的轮转下,恢复了七七八八。
此刻,他正在内视自己的识海。
那枚淡绿色的神秘铭文,依旧静静悬浮。
经过上次的透支,它周围环绕的墨绿色灵气,似乎又壮大了一丝。
秦渊尝试着,将自己的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几缕墨绿色的气息。
就在触碰的瞬间,一股玄奥无比的信息流,涌入他的脑海。
关于“斩断”与“拨乱”的至理。
他仿佛看到了世界最本源的线条,看到了力量流转的轨迹,看到了万事万物之间,那脆弱的连接点。
他明白了,自己之前那一指,为何能轻易弹开对方的刀。
那不是他自己的力量,而是他“借”了对方的力量,用最微小的力,去扰动了对方力量传导中最不稳定的一个“节点”,从而引发了全面的崩溃。
这是一种对“理”的运用!
“原来如此……”秦渊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丝明悟。
这枚铭文,不是在教他具体的招式,而是在教他一种……看待和干涉世界的方式。
“一念斩凡”,是斩断规则。而那一指,是拨乱规则。
虽然他还远远无法理解其中的深意,但仅仅是这冰山一角的领悟,就让他受益无穷。
就在这时,他怀中,那张兽皮宝图,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温热。
秦渊心中一动,将其取出。
他惊奇地发现,兽皮上那片沼泽的地图纹路,似乎比之前清晰了一些,而那株七彩琉璃草的图案,更是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微光,仿佛在与某个遥远的存在,产生着共鸣。
“时候到了。”秦渊站起身,目光投向远方。
云海之下,一场决定他们命运的冒险,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