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门走到室外。
冬日的严寒依旧刺骨，与其说冷，不如说已经到了让人感到疼痛的程度。
呼出的气息化作白雾，太阳也在云层后显得模糊不清。
世界一片雪白，仿佛下一秒就会飘起雪花。
“……好冷。”
明明已经穿了足够暖和的衣服，却还是被超出预期的寒冷冻得打了个寒颤。
我甚至想回去拿个暖宝宝，但转念一想……也没必要特意折返，赶紧买完东西回来就好了。
我把围巾裹得更紧，沿着平时走的路向商业街走去。
擦肩而过的行人比平时明显减少，虽说有天气的原因，但更多的恐怕是因为昨天学校里发生的骚动。
就算言峰绮礼想平息事态，那样大的动静也不可能不传开。
大家肯定早就知道学校出了大事。更何况最近冬木市接连发生煤气泄漏、人员失踪之类的事件——这些都隐藏在圣杯战争的阴影下，人们会尽量避免外出，也是理所当然的。
抵达商业街时，这里的人流量大概只有平时的三成。
我挨家逛着熟悉的店铺，陆续买齐了需要的东西。
亲切的店主和阿姨们都叮嘱我“最近不太平，要多注意安全”，我只能含糊地笑着敷衍过去。
毕竟，我不可能告诉他们“自己就是那场骚动的相关者”。
带着一丝不舒服和淡淡的罪恶感，我提着装满食材的塑料袋走出蔬菜店。
本来想直接回家，却突然心血来潮，决定绕条不同的路回去。
我穿过了即使到了中午也没多少人的商业街，又走过同样冷清的住宅区。
平时孩子们随意玩耍的小巷，现在只剩下几只流浪猫蜷缩在角落。
“本该存在的事物消失不见”的异常感，带来了比疑惑更强烈的、莫名的诡异。
我一边感觉身上有些发凉，一边从猫群旁快步走过。
“这边也没人啊……”
走出小巷后，我来到了一个小公园。
因为位于居民区里，这里摆放着各种儿童游乐设施，可果然和预想中一样，空无一人。
只有生锈的秋千在寒风中“吱呀吱呀”地晃动，透着几分凄凉。
就在不久前，我还在这里见过那个少女——伊莉雅斯菲尔?冯?爱因兹贝伦。
她是 berserker的御主，也是与我们敌对的魔术师。
当时我拒绝了伊莉雅带着善意的提议，最后不欢而散，但我其实一直想再和她聊聊。
我总觉得伊莉雅并非恶人，而且——她最后喃喃说的“是来杀切嗣和你的”这句话，始终让我耿耿于怀。
一个比我小很多的少女，和五年前去世的切嗣。这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
如果只是针对我这个御主倒也罢了，为什么连切嗣也要视作敌人？
或许问十年前曾是切嗣从者的 Saber，能得到答案，但我还是想亲口从伊莉雅那里听到理由。
今天特意绕到这个公园，其实是抱着一丝“说不定能遇到伊莉雅”的没有根据的期待。
可这种侥幸心理显然不会成真，我的绕道最终还是白费功夫。
“算了，回去吧。”
我提着购物袋，转身准备离开这个空无一人的公园。就在我抬脚要踏上归途时——
“——哎？”
我惊讶地停下脚步，与一道注视着我的白色身影对上了视线。
那个裹着外套的少女，正用仿佛撞见幽灵般的表情抬头看着我。
这是我们第二次相遇，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
“你在这里做什么，士郎……？”
“这话该我问你吧。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伊莉雅？”
我本想说“这里很危险”，却突然意识到，对伊莉雅来说，“危险”根本不存在。
我竟然对拥有最强从者 berserker的御主说“别在外面乱跑，很危险”，实在是愚蠢至极。
另一方面，突然和我偶遇的伊莉雅，显然也很吃惊。
伊莉雅眨着眼睛，嘴巴微微张着，那模样和她的外表一样像个孩子，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看着伊莉雅这副样子，我甚至觉得“作为御主警惕她”有点可笑——如果她是为了圣杯战争而来，恐怕我早就被她打倒了。
“……嘛，也无所谓了。既然碰巧遇到，不如聊聊吧？”
“哎——？可是我都说了要杀你啊？为什么还要……”
面对我的邀请，伊莉雅眼神游移，显得有些为难。
伊莉雅的目光里藏着纯粹的惊讶、困惑，还有一丝微弱的、类似恐惧的情绪。
那恐惧，似乎是害怕被拒绝。意识到这一点，我对她的警戒心彻底消失了。
不管她是御主还是魔术师，此刻的伊莉雅只是个符合年龄的少女。一个会因为担心对方的回答而胆怯的孩子，哪里谈得上危险？
我弯下腰，与几步之外的伊莉雅平视，努力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因为我想和伊莉雅聊聊啊……你不愿意和我聊吗？”
“不、不是的！可是我……”
“那不就好了。我买了些好吃的，一个人也吃不完。既然遇到了，就顺便帮我一起吃掉吧？”
我说着，从购物袋里拿出插着牙签的章鱼小丸子递给她。伊莉雅犹豫地睁大了眼睛，接过小丸子的样子像只小动物，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刚做好的还很烫，小心别烫到嘴。来，我们去那边坐着吃吧。”
“啊，嗯……”
我转身走回公园，提着章鱼小丸子的伊莉雅连忙跟了上来。
我们一起坐在公园角落的长椅上，把装着章鱼小丸子的包装盒也放在长椅上。
起初伊莉雅还小心翼翼地小口咬着小丸子，可很快就像是喜欢上了这个味道，眼睛一亮，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看伊莉雅这架势，恐怕一个人就能把所有小丸子吃完，但本来我就打算如果遇到她就分给她吃，她能喜欢当然最好。
至于给家里其他人带的“见面礼”，这次就只能让他们多担待了。
“章鱼小丸子好吃吧？”
“嗯！日本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啊。城堡里的料理也很好吃，但这种小吃我从来没吃过，感觉很新鲜。”
“是吗。伊莉雅你之前说平时住在城堡里，那你平时都吃些什么呀？”
“这个嘛——”
大概是因为喜欢上了章鱼小丸子，伊莉雅脸上的困惑渐渐褪去，露出了笑容。
一旦放下戒备，伊莉雅的话也多了起来，突然变得开朗的她，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起自己的生活。
接下来的聊天，和上次其实没太大区别。
无论是之前聊过的话题，还是新的内容，伊莉雅都聊得很开心。
就像我上次感觉到的那样，对她来说，和别人聊天这件事本身就很稀有，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消遣。
我不禁有些在意伊莉雅那反常的生活环境——就算是魔术师，几乎不出据点、几乎不与他人交流，也太奇怪了。
“对了，伊莉雅。”
“怎么了，士郎？”
伊莉雅一边嚼着章鱼小丸子，一边抬头看着我。我直视着她纯真的红色眼眸，谨慎地斟酌着用词：
“你之前说过，身边带着女仆对吧？除了女仆之外，平时就没有其他人可以说话了吗？”
“嗯……除了塞拉和莉洁莉特，就没有别人了。berserker不会说话，也没有其他人陪我。
……以前的话，大概十年前吧，还有人会陪我一起找栗子玩呢。”
伊莉雅轻声呢喃着，避开了我的视线，望向被云层覆盖的天空。
天空阴云密布，仿佛随时会下雪，阳光被白色的帷幕遮挡，只能勉强透下来一丝。
伊莉雅究竟在那片阴沉的冬日天空中，看到了什么呢？
我闭上嘴，不再打扰陷入沉思的伊莉雅。过了大概有十分钟，寒风刮得耳朵发痛时，伊莉雅才轻轻开口：
“……士郎。切嗣现在怎么样了？”
伊莉雅仰望着天空，眼神悠远，声音轻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伊莉雅的肩膀微微颤抖，恐怕不只是因为寒冷。
伊莉雅曾偶尔提起过父母的事。
伊莉雅说十年前有过陪她找栗子玩的人。
同样是十年前，和伊莉雅一样，以圣杯战争御主的身份来到冬木市的卫宫切嗣。
还有伊莉雅对切嗣那份复杂而扭曲的敌意。
只要把这些碎片拼凑起来，我大概能猜到伊莉雅和切嗣的关系，也能猜到她为什么说要杀我和切嗣了。
上次和伊莉雅见面时，我曾跟她提起过切嗣，但只说了“他帮过我、教过我魔术”，没再多说其他。可看她现在的样子，恐怕已经隐约察觉到答案了。
我想起那个美丽的月夜——切嗣听到我的话后，露出安心的笑容，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那个留下年幼女儿、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的父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他已经去世了。五年前走的。”
“……这样啊。切嗣，已经不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