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粘在走廊角落的一道红色痕迹。
它并不起眼,看起来就像普通的污渍,但我却看得一清二楚。这里,正是我那晚险些丧命的地方。
我不禁苦笑着,对自己竟忘了这么震撼的事感到无奈。
这几天,我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变化之大,甚至让“差点被陌生人杀死”这段记忆都被掩埋了。
虽说我还勉强维持着学生的生活……可这所学校,如今也早已变成了魔窟。
像我这样在此刻放松警惕的人,作为魔术师,确实太不合格了。本应警惕的对象慎二,今天也没来学校,这或许也是让我无法一直保持紧张的原因之一吧。
结界遍布校园,御主隐匿身形,前路一片黑暗。
可我却凭着惯性来学校,毫无防备地放松警惕——难怪远坂会说我缺乏危机感。毕竟在走到自己遇袭的现场之前,我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行走在多么危险的边缘。
“——好了。”
我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了打气,加快脚步追上了前面的一成。
的确,我只是个半吊子魔术师,但既然已经成为圣杯战争的参与者,就绝不能在绝境中放松警惕。若是带着不成熟的想法行动……那晚的血泊,迟早会再次出现。
那位从者也曾说过,要我问自己:该做什么,该想什么。
和远坂不同,我没有出色的魔术天赋;既没有 Archer那样敏锐的洞察力,也没有 Saber那样精湛的剑术。那么,我拥有什么呢?我能依靠什么呢?
远坂说过,卫宫士郎身上没有魔力的痕迹——正因为如此,其他人无法识破我魔术师的身份。既然如此,我该利用的,正是这一点。我必须借助这份隐蔽性,找到属于卫宫士郎的生存方式。
被 Archer斥责时,我一句话也反驳不了。只因“卫宫士郎”这个人的核心,竟脆弱到会被只认识几天的人动摇。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连自己真正想做什么、为了目标该做什么都无法确定的人,终究只会被圣杯战争这股巨浪吞噬。
“先从收集情报开始吧……”
一旦下定决心,就要立刻行动。我本来就不算聪明,与其犹豫不决地烦恼,不如先从能做的事做起。或许在这个过程中,就能找到新的方向。
话虽如此,盲目行动只会本末倒置。我之所以若无其事地来学校,也是为了不暴露自己御主的身份。
在圣杯战争期间,尤其是校园里已经布下结界的时候缺课——仅仅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怀疑我可能是御主。我现在就像在走钢丝,绝不能做出引人注目的举动。
但即便如此,收集情报这种事,我总该能做到吧——当然,前提是不引起他人怀疑。
“……嗯?怎么了,卫宫?不进来吗?”
“啊,抱歉抱歉。那我就打扰了。”
或许是察觉到我在身后的目光,一成推开学生会室的门,转头看向我。我露出掩饰性的笑容,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学生会室。
幸运的是,学生会室里没有其他人。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我们的谈话被别人听到了。我在远离门口的桌子旁打开带来的便当,一边随意应和着一成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神情。
不过,他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当然,我也不希望他有异常……可这样一来,总觉得自己像是在怀疑朋友,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既然已经有了慎二这个先例,就算是朋友,我也不得不怀疑他是否与圣杯战争有关……
虽然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万一一成是御主,他绝不可能露出破绽;如果他不是,那这段时间就只是朋友间的闲聊而已。我该主动提起话题吗?
“我说,一成。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嗯?奇怪的事指什么?”
“没什么,就是最近经常听到不安分的新闻。我家附近也有传言,说半夜会有奇怪的声音,还能看到可疑的人,所以有点担心你这边会不会出什么事。”
……嗯,说到底,我也没说谎。
或许是受了寄住在家里的那位“金闪闪”从者,还有那个“红色恶魔”的影响,这几天我养成了凡事都要琢磨对方话语和反应的习惯。就连这个借口,也是我提前想好的,应该还在正常闲聊的范围内。
柳洞一成这个人,不仅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会会长,还是柳洞寺住持的儿子。凭着这样的身份,他对各种传闻和信息理应很敏感。
“唔……确实没有。幸好我身边没听说发生什么乱子。要说奇怪的事,也就是慎二最近总逃课吧。”
“啊,这事我也挺在意的。”
昨天,我综合各方信息,判断慎二是御主。今天来学校时,我还在担心他会采取什么行动,可到了学校才发现,关键人物居然逃课了。但也正因如此,我对他的怀疑反而更深了。
慎二虽然性格张扬,却很在意遵守规则。很少会迟到早退,就算偶尔有事,也会向学校请假说明原因。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毫无征兆地彻底逃课。在现有证据已经如此充足的情况下,他做出这种举动,任谁看都会觉得可疑吧。
我还是试探着问一句吧。
“他是不是感冒了?”
“谁知道呢,我没听说。慎二的妹妹也说不清楚……不过以慎二的性格,过阵子应该会联系学校的。”
一成一边平静地说着,一边继续吃起刚才停下的饭。即便提起慎二,他脸上也完全没有动摇的神色。……要不换个话题试试?
“是吗。那寺庙那边也没什么异常吗?比如闹鬼之类的。”
“别胡说,卫宫,别把我家寺庙当成鬼屋。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不是闹鬼,但最近确实多了个陌生女人。”
“……女人?”
“嗯,是个外国客人。要说奇怪的事,也就这点了。山上很平静,善哉善哉。”
说完,一成一口气喝干了杯里的茶。我也跟着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
外国女人吗?
要是在几十年前,或许还算新鲜事,但在如今的日本城市里,见到外国人并不算稀奇。冬木市自然也不例外,偶尔也能看到外国人的身影。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外国女人会去那座并不算有名的寺庙?
而且,一成用了“多了个”这种说法,听起来就像那个人一直待在寺庙里似的。要说这和圣杯战争没关系,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可……我本来只是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没想到会得到这样意外的回答。虽然还想再追问下去,但问得太多,难免会引起他的怀疑。不如先就此打住,感谢这份意外降临的情报吧。
“哦,差不多到时间了。该回教室了,卫宫。”
我点点头,应了一声站起来的一成,收拾好不知不觉已经吃完的便当。虽然看到杯子里还剩着茶,但现在显然不是喝茶的时候。
柳洞寺的女人。或许是我想多了,但……这件事,还是跟远坂他们说一声吧。
···
“柳洞寺?”
傍晚时分,或许是因为美缀的事,藤姐和樱在天色尚明时便离开了我家。
客厅里,一如既往地只剩下我和远坂两人。
我们正核对各自掌握的情报,远坂听到我的话,露出诧异的神情,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我点点头,回应她的疑问:
“一成说,最近柳洞寺多了个外国女人。你觉得这和圣杯战争有关吗?”
“嗯……会不会只是巧合啊?我实在想不出,御主把据点设在那种偏僻地方能有什么好处……而且寺庙里还有其他人住着吧?要是她真是御主,肯定更不会做这种引人注目的事才对。”
远坂一边思索,一边说出自己的看法。她大概是闲得无聊,右手正绕着头发打转。
顺带一提,Saber还在镇上巡逻,而 Archer不知又抽了什么风,据说又去了道场。
“这么说,果然是我想多了?……也是,哪有这么容易就能找到御主的线索。”
“比起这个,现在更该关注慎二吧。那家伙今天好像没去学校……你觉得他在谋划什么?”
学校里的结界、弓道场的咒印、无故旷课的慎二、间桐家的从者——所有线索都已集齐。间桐慎二无疑是圣杯战争的御主,身边还跟着从者。而结界的基点特意选在弓道场,凶手除了慎二,几乎不可能是别人。
美缀的事或许只是巧合,但即便排除这一点,慎二身上的疑点也太多了,绝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
“那我们怎么办?主动出击吗?”
“没必要急着冲进对方的地盘。以那家伙的性格,差不多也该按捺不住要行动了。
慎二通过樱的话,肯定知道我现在住在卫宫邸……与其我们主动找上门,不如等着他先来招惹我们,这样更省事。”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能立刻理解远坂的话,不由得歪了歪头。远坂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跳得太快,先道了声歉,随后补充解释:
“再怎么说,慎二也该从樱那里听说了‘我住在卫宫同学家,还有两个可疑的外国人’吧?他肯定一眼就能猜到,我和士郎正和从者联手。对他来说,之前毫无存在感的你居然是御主,这本身就够让他惊讶的了。
而且,他现在肯定觉得自己的身份还没暴露。毕竟樱还能自由出入我们的据点,这就是他判断的依据——正常情况下,没人会让敌对阵营御主的家人随意进出自己的地盘。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
原来是这样……之前远坂对樱出入我家这件事毫不在意,竟然是计划的一部分。我早就猜到她肯定在盘算着什么,只是没想到是这个思路。
看着我露出佩服的神情,远坂开始讲解她这暗藏的小计谋:
对慎二来说,妹妹樱待在其他御主家里,就像人质被攥在别人手里,心里肯定很不舒服。
可慎二又不能让樱别再来这里——一旦下了这种命令,我们立刻就会察觉到他的意图。
就算慎二能找各种借口,也难免会让我们加深对他的怀疑。既然他在实力上处于劣势,肯定不想让自己“掌握着对方御主和从者情报”这仅有的信息优势出现丝毫动摇。
至于利用樱来打探我们的情报,这种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樱不是那种会藏着掖着的性格,而且慎二应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把原本没卷入圣杯战争的妹妹拖进来。
想做点什么,却又什么都做不了。以慎二那高傲又没耐心的性子,肯定很快就会有动作。
既确保了樱的安全,又能给慎二施加压力……不愧是穗群原学园的才女,考虑问题就是周全。
“嗯哼,看来你一下子就明白了。士郎,你总算开始动脑子了嘛。”
“……喂,你这话听着,好像我以前从来不动脑子似的。”
“本来就是啊?”
远坂毫不心虚地坦然回应,我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确实,我之前有过没多想就冲上去和 berserker硬拼、差点死掉的黑历史,被她这么说,我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但我其实也在按自己的方式思考问题。
或许是被 Archer训斥了太多次,每次都被迫认清现实,我也渐渐变得谨慎了些。不过这次能一下子听懂远坂的长篇大论,大概还是因为她讲得条理清晰吧。
“要是换成其他正经的御主,大概会无视我们,一直等到学校的结界有动静才行动。如果结界真是慎二布下的,他只要按兵不动,局势就会对他有利。就算不是他布的,一旦结界发动,我们也不得不采取行动,所以等待其实是最稳妥的选择。
……但以慎二的性格,他根本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只在一旁观望。从他今天没来学校就能看出来,他大概已经按捺不住,开始行动了。”
我们还不知道慎二的从者到底是谁。就算我们在人数上占优势,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就没法制定应对策略。万一我们主动进攻,而慎二的从者是擅长暗杀御主的 Assassin,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可一旦慎二主动行动,就等于放弃了在对他有利的间桐邸作战的选项。虽然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做,但他既然没选择“等待”这个最优解,说明他应该没什么高明的计划。就算他想攻击我们,也在实力上处于劣势;想设陷阱偷袭,可我们早就知道他是御主了,他的计谋根本无从施展。
“这么说,现在局势对我们有利?”
我低声喃喃,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接受了“圣杯战争的御主”这个身份。
慎二是我的朋友,如果可以,我不想和他开战,希望能和平解决。但……既然他参加了圣杯战争,想必也有自己不愿放弃的东西,并为此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吧。
这几天和远坂她们相处下来,我不由自主地看到了她们的决心。先不说失去记忆的 Archer,远坂和 Saber都对圣杯战争有着明确的目标和觉悟。正因为如此,她们才如此强大——拥有为了目标不惜牺牲某些东西的勇气。
我并不想战斗。但看到远坂和 Saber的态度后,我无法否定她们的觉悟。同理,我也不能否定慎二可能拥有的觉悟和想法。轻易地让他放弃战斗,未免太过傲慢了。
然而……我绝对无法容忍他为了自己,把无关的普通人卷进来。为了阻止这种事发生,就算要战斗,我也必须这么做。我之所以决定参加圣杯战争这场荒唐的游戏,就是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如果慎二真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幕后黑手,我就必须阻止他。
“……哼,看来你终于做好战斗的准备了。”
远坂说着,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凝视着我。
“嗯。我不是不抗拒战斗,也从没想过要打倒慎二。
但……如果战斗无法避免,我绝不会逃避。要是他敢做出过分的事,我一定会想办法阻止他。”
“勉强算你及格吧。”
远坂的表情变成了苦笑。或许她觉得我的想法太天真了,但这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换句话说,我只在两种情况下战斗:对方把普通人卷进来,或是出于自卫。而且我并没有提出具体的作战方案,在以“打倒其他御主和从者”为前提的远坂看来,我的想法确实不够坚决。即便如此,她还是给了我“及格”的评价,或许这就是她表达体谅的方式吧。
“好了,既然士郎也有干劲了,难得有这个机会,我就来教教你这个半吊子魔术师吧。”
远坂说着,从坐垫上站起身来。对了,昨天我还和她们约好,让 Saber教我剑术,让远坂教我魔术。
切嗣只教过我一种魔术——强化,可就连这种魔术,我也没能熟练掌握。就算我下定了战斗的决心,如果连魔术都用不好,作为御主,我连半吊子都算不上。所以,我必须想办法改善这种状况。
远坂昨天就说要教我魔术,算是偿还住在我家的人情,还为此忙前忙后,好像从自己家运了些东西过来。现在看来,她是要马上用上那些东西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跟我来我的房间。”
远坂丢下这句话,便沿着走廊径直往前走。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跟上去了。
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大概是因为被卷入了圣杯战争,我的未来似乎充满了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