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前后脚,庞义憋着一肚子火气,大步流星地去找朱顺商量对策。刚走到朱顺营房门口,就见朱顺也一脸寒霜地走了出来。
“老朱!”
“老庞!”
两人同时开口,又都愣了一下。
“你咋了?脸色这么难看?”庞义性子急,先问道。
朱顺深吸一口气:“刚才将军府派来一只苍蝇,嗡嗡嗡地叫人心烦。你来干啥?”
庞义一听就炸了:“他娘的!我也刚轰走一只!是不是跟你说什么分统位置,让你识时务?”
朱顺眼神一冷:“果然是一路货色。你怎么回的?”
“我?我差点把他剁了!”庞义怒气冲冲,“你咋说?”
朱顺冷哼一声:“我让他滚了。这是将军府的手段,想分化咱们,从内部瓦解巡防营。”
“对!”庞义眼神一凛,“他们越这样,说明他们越怕咱们拧成一股绳。咱们得主动点,不能干等着。得让外面的人知道,碾子沟铁板一块,别动歪心思!我看,得立刻让刘宝子出动马队,把宁古塔防区的所有官道、小路都给我卡死了,严查进出。再多放探马出去,方圆几十里,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飞报!”
朱顺立刻赞同:“正该如此!我这就去安排可靠的人,分头给范老三、马翔、刘宝子他们传信,把情况通报一下,让大家都心中有数,加强戒备,提防有人生事。”
“成!就这么办!”庞义重重一拍朱顺的肩膀,“家里这边,咱们稳住,等绍辰从吉林的消息。”
两人言简意赅,迅速商定对策,随即安排人手执行。命令很快传达下去。
刘宝子的骑兵迅速奔向各处要道,更多的探马如同警觉的猎犬,融入了周边的山林。将军府的离间计,非但未能奏效,反而让宁古塔的防御变得更加警惕和严密。
将军府书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弥漫的凝重气氛。李茂文垂手而立,正向坐在太师椅上的苏和泰禀报。
“将军,俄人那边,已经安抚住了。死囚的首级和赔偿金都已送达,领事维特虽仍有微词,但表示愿意等待我方的‘最终处理结果’。眼下,最大的变数,恐怕还是在宁古塔那边……”李茂文语气谨慎。
苏和泰眼皮微抬,声音听不出喜怒:“宁古塔?还能有什么变数?莫非他那帮泥腿子出身的手下,还敢造反不成?”
李茂文连忙道:“造反倒不至于。卑职派去的人……都回来了。无论是接触庞义,还是朱顺,结果都一样,被毫不客气地赶了出来。据回报,宁古塔上下非但没有慌乱,反而更加戒备,刘宝子已经派兵扼守了通往宁古塔防区的各处要道,巡逻探马也增加了数倍。看这架势,是铁了心要抱团等江荣廷回去。”
苏和泰冷哼一声,手指重重敲在扶手上:“哼!还真是小看他江荣廷了!竟能让手下这般死心塌地!”
李茂文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将军,纵观江荣廷这些年所为,虽偶有逾越,但其主要精力仍在保境安民、发展地方。剿匪、抗俄,皆不遗余力。卑职以为,此人或许……或许只是拥兵自重,以求自保,未必真有裂土称雄之心。此次他甘愿随卑职来吉林,似乎也印证了其心中尚有分寸……”
“茂文!”苏和泰突然打断他,目光锐利如鹰,“你是怎么了?三番两次为他说话!莫非是收了他什么好处?”
李茂文吓得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军明鉴!卑职对将军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只是……只是就事论事,觉得若逼之太甚,恐生激变,于吉东大局不利啊!”
苏和泰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缓缓道:“起来吧。本将军知道你忠心。但你要明白,私购重炮,此例一开,后患无穷!更何况,他如今在吉东尾大不掉,民心军心皆归于他,这本身就是对朝廷最大的威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李茂文站起身,不敢再言,额上已渗出细密冷汗。
苏和泰站起身,在书房内踱了几步,眼中闪过决绝之色:“既然他手下铁板一块,不肯就范,那就别怪本将军用雷霆手段了!传我命令:第一,即日起,停发宁古塔巡防营所有军饷粮草;第二,命三姓副都统阿保林,抽调其所辖巡防营精锐,开赴宁古塔北线布防;第三,命珲春副都统陈昭,派孙贵所部巡防营,移防宁古塔南线。对碾子沟形成威慑之势!我倒要看看,他们没了粮饷,外有重兵,还能硬气到几时!”
“将军……”李茂文还想再劝。
“不必多言!即刻去办!”苏和泰一挥袖子,态度不容置疑。
“嗻!”李茂文只得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苏和泰的命令迅速下达。消息传到珲春,陈昭与孙贵闻讯后,喜形于色。
孙贵一脸得意,凑近陈昭低声道:“大人,苏将军此番举措,江荣廷这回是在劫难逃了!这吉林巡防营左路统领的宝座,看来已是卑职的囊中之物了!”
陈昭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慢条斯理地说:“嗯,江荣廷这根钉子,总算要拔掉了。他一倒,庞义、朱顺之流,不过是群莽夫,成不了气候。宁古塔的防务,日后还得仰仗我等。你即刻着手整顿兵马,准备开赴宁古塔南线。且看他们内无粮草,外有重兵,能支撑几时。待其内部生变,军心涣散,便是我们收拾残局,顺势接管之时。”
“卑职明白!定不负大人栽培!”孙贵兴奋地摩拳擦掌,仿佛已看到自己执掌东路各营的威风景象。
可同样接到命令的阿保林,心情却并非全然喜悦。线报不断传来,宁古塔巡防营在庞义、朱顺的指挥下非但没有混乱,反而戒备森严,铁板一块,这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那个藏在碾子沟后山炭窑里的白熊——这个知晓他太多秘密的悍匪,已从一个可利用的棋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随时可能爆炸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