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东,夔州附近长江江面。大西军水师将领冯双礼率领两百余艘大小战船,试图利用水势和熟悉地形的优势,阻击吴三桂麾下的清军水师,切断其漕运。
清军水师主将为吴三桂部下何进忠,船只数量相当,但装备了大量仿制的火炮和火铳。
两军在江心遭遇,剑拔弩张。准备开战。
大西军占据了上游,还是有点优势的。冯双礼下令采用火船战术,数十艘装满柴薪硝石的小船点燃后,顺流冲向清军船队。
同时,大西军主力战船紧随其后,准备趁乱接舷近战。
何进忠见状,并不慌乱,命令旗兵打出旗语。
“各船保持距离,火炮瞄准火船,先行击沉!火铳手准备,敌船靠近五十步内自由射击!”
清军战船侧舷炮窗打开,火炮轰鸣。
一时间,炮声大作,一枚枚铁弹精准地射向冲来的火船一一击沉或打散在江心。
少数侥幸靠近的火船,也被船上的清军用水龙、挠钩等工具推开。
冯双礼见火船失效,心知不妙,但已箭在弦上,只得硬着头皮命令主力舰队冲锋。
“靠上去!跳帮近战!”
大西军战船鼓起风帆,桨手奋力,嚎叫着冲向清军船阵。
可是,进入百步之内,清军船上的火铳便如雨点般射来。
铅弹横飞,打得大西军船板木屑飞溅,桨手和弓手不断倒下。
距离拉近到五十步时,火力更加凶猛,大西军士兵甚至很难在甲板上立足。
何进忠站在旗舰上,冷静指挥。
“保持阵型,交替射击,不要让他们贴上来!”
冯双礼的座舰试图强行靠近何进忠的旗舰,但在途中就被数艘清军战船集火,船帆被打得千疮百孔,船舷多处受损,甲板上死伤枕藉。
一枚链弹扫过,更是将主桅打断!冯双礼本人也身中数弹,虽非要害,却也血流如注。
“将军!撤吧!弟兄们顶不住了!”亲兵队长哭喊着。
看着周围陷入火海、逐渐沉没的战船,以及清军那几乎不间断的火力喷射,冯双礼知道败局已定,悲愤地一拳砸在破碎的船舷上,吐着血沫下令:“撤…撤退…”
此番水战,大西军损失战船过半,伤亡惨重,彻底丧失了长江水道的控制权。
冯双礼虽勇,试图以传统水战方式破敌,但在清军组织严密的火器防御面前,一败涂地。
何进忠则凭借装备优势和冷静指挥,以较小代价赢得了关键的水战胜利。
前线失利的战报如同雪片般飞送到张献忠所在的凤凰山大营。
看着一份份报告上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和丢失阵地的消息,张献忠积压已久的暴戾情绪彻底爆发了。
“龟儿子!把老子的脸都丢尽了!”他如同疯虎般在帅帐内咆哮,将手中的战报撕得粉碎。
猛地一脚踹翻了巨大的帅案,笔墨纸砚洒落一地。
他指着垂首肃立、噤若寒蝉的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等将领,唾沫横飞地怒骂道:
“咱老子给你们兵,给你们粮,你们就这么给咱老子打仗的?几千人让人家几百条烧火棍就打得抱头鼠窜?你们的胆子呢?被狗吃了吗?!
耿精忠、尚可喜那两个杂碎也敢在咱老子面前耀武扬威?还有你们!……”
他血红的眼睛扫过众人,大叫道:“是不是看咱老子不行了,都想学刘进忠那个王八蛋,找后路了?啊?!”
他提到刘进忠时,语气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此刻,任何一丝的不顺从或犹豫,都可能引来他疯狂的屠刀。李定国等人心中悲愤莫名,前线失利原因复杂,岂能全怪将士不用命?
但面对状若疯魔的张献忠,无人敢辩解半句,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心中那根名为忠诚的弦,在张献忠日复一日的狂躁与猜忌下,已然绷到了极限。
而张献忠不知道的是,他盛怒之下提及的朝天关守将刘进忠,此刻正站在关墙之上,望着北方清军大营连绵的灯火,内心在进行着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权衡。
连日的战报他也收到了,清军火器之利,三路大军合围之势,以及大西军内部日益低迷的士气,都让他清晰地感觉到:
张献忠这艘大船,正在不可逆转地沉没!
回想起张献忠杀妻戮子的疯狂,以及对自己这些降将始终如一的猜忌和打压,再对比洪承畴密信中许诺的“荣华富贵”、“加官进爵”,刘进忠终于下定了决心。
是夜,月黑风高。刘进忠秘密召集了麾下几名早已被他说服的心腹军官。他拿出洪承畴的密信,沉声道:
“诸位兄弟,西主暴虐,天命已去。清军势大,火器精良,我等困守此关,唯有死路一条。
洪承畴洪大人许诺,只要我等献关归顺,不仅性命无忧,更有享不尽的富贵前程!
是跟着张献忠一起殉葬,还是另投明主,博个封妻荫子,就在今夜一言而决!”
在生死和富贵的抉择面前,几名军官几乎没有犹豫,纷纷表态愿追随刘进忠。造反是为了啥?还不是想着有朝一日被招安了,博个一官半职,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计议已定,刘进忠立刻修书一封,派绝对心腹缒下关墙,送往近在咫尺的耿精忠大营。
信中,他表明归顺之意,并约定献关时间和信号。
做完了这一切,刘进忠看着脚下沉睡的关隘和远处无尽的黑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既有叛降的紧张,也有即将摆脱困境的轻松。
他知道,自己这一降,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必将引发连锁反应,加速大西政权的最终崩溃。
而背负的罪责与荣耀,他已无暇顾及,什么忠君护国,什么千载骂名,这都是过眼云烟。
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成了他此刻唯一的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