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周人马休整了一天,开始向婺源挺进。
闽北到赣东北这段路,几乎都是在大山间穿行,连个平坦点的路都没有。
黄道周手下这些乡勇,大多是走惯了山路的,倒也不觉得特别的辛苦。
一路上旌旗招展,精神抖擞。
不过,也有点麻烦,大山里人烟稀少,补给是大问题,黄道周手上的几千两银子都花不出去。
靠着两场胜利缴获的粮草以及零零碎碎买来的一点粮食,勉强吃个半饱。
郑芝龙早就收到了信息,黄道周一路向北,追随者众多。
但他卡住了钱粮,一粒米,一两银子都不发。
对于黄道周这种人,从心里恨死了。
隆武朝廷是郑家拥立的,本来就应该郑家人说了算,一手遮天。
黄道周这样做,明显是在挑衅他的权威,几乎是公开对着干了。
他现在就是看笑话,看黄道周几千人是如何被清军打败、消灭。
黄道周的人马行走了两天,距离婺源县城不足三十里了。
奇怪的是,一路上不见一个清军阻拦,顺利的很。
“恩师连胜两场,清虏已经吓破胆了!”陈志远在帐中笑着说。
黄道周轻抚长须,脸上也带着微笑,心里更是得意。
正在这时,守卫的乡勇来报,又有一人来访。
黄道周有些诧异,心里暗忖:“莫非是青云处有变故?”
急忙唤人进来,抬眼望去,却是个陌生人。
来人身着商贾服饰,面色黝黑,双手布满老茧。
“汝是何人?”黄道周并不认识此人,厉声问道。
来人一吴,沉声答道:
“小人周奎,受沧州刘将军所托,特来献上重要军情。”
“可是刘体纯刘将军?”黄道周一愣,连忙问道。
刘体纯现在可是大红人,声名鹊起,只是和他并没有什么交集。
“正是我家主公!”周奎答道。
“不知刘将军有什么重要军情?”黄道周问道。
周奎并未出声,一抬手,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火漆封印上赫然是沧州军的印记。
趋前一步,周奎双手举过头顶,递过信来。
黄道周急忙拆信细读,越看越是心惊。
信中详细记载了清军在婺源的部署:守将张天禄麾下实有二千精锐,更可怕的是,他们又从安庆秘密调了两千精兵过来。
同时已设下毒计——安排黄道周的门生耿青云假意投诚,准备在明军攻城时一举全歼。
“青云他......”黄道周的手微微颤抖,这个他最看重的门生,竟然......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黄道周脸一沉,大声喝道。
他是担心此事有古怪,并不完全相信周奎的话。
“阁老,此事极宜探明!……。”
周奎低声道,“张天禄已经调集兵马,准备在婺源城外设伏。”
“此话当真?”黄道周还是不太相信。
“我沧州军有细作在安庆和婺源,已经查明。阁老若是不信,可自行派人去查探!”
周奎似乎有点不高兴,口气冷冷的说道。
“壮士莫怪!是老夫多虑了!”黄道周也知自己言语唐突,连忙缓和下来。
“如此,告辞!后会有期!”周奎拱拱手,转身走了。
他可不是刘体纯,“胸怀祖国,放眼世界”的,他就是个谍报人员,好心好意告诉你了,你不听,他才懒得理。
黄道周脸色一红,有点发烫。
周奎离去后,黄道周在帐中来回踱步,内心天人交战。沧州军的密报说得有鼻子有眼,可耿青云是他最信任的门生之一,怎会......
志远,黄道周终于停下脚步,烦躁地说道:你带几个机灵的去婺源城外查探一番,看看是否有伏兵。
陈志远躬身领命道:恩师放心,学生定当查明虚实。
夜色如墨,陈志远带着五名乡勇悄无声息地潜入婺源城外的密林。
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传来。
不好!有埋伏!陈志远惊呼,拔出佩剑。
然而为时已晚,数十名清军斥候从暗处杀出,瞬间就将他们团团围住。
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搏斗后,陈志远等人全部被俘。
清军大营内,火把噼啪作响。陈志远被五花大绑推搡着带到张天禄面前,令他震惊的是,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耿青云。
耿师兄?你......陈志远目瞪口呆。
耿青云面带愧色,低声道:志远,清军势大,我等何必以卵击石?不如......
住口!陈志远怒斥道:你这个叛徒!
张天禄冷笑一声,挥了挥手。清
军将陈志远带来的五名乡勇逐一拖出营帐,惨叫声接连响起,鲜血染红了土地。
陈先生,张天禄把玩着手中的马鞭,冷笑道:你是聪明人。归顺大清,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若是不从......
陈志远浑身颤抖,看着同袍一个个惨死,最后一丝勇气也消散了。他颓然跪地,声音弱弱地说:我......我愿降。
次日清晨,陈志远侥幸逃脱回到明军大营。他衣衫褴褛,身上带着刻意制造的伤痕。
恩师!他一进帐就跪地痛哭道:学生查探清楚,城外根本没有什么伏兵!那沧州细作分明是在胡说八道!
“你怎么逃回来的?”黄道周心存疑惑,冷冷的问道。
“恩师,幸亏耿师兄援手,天亮前偷偷的放了学生回来。否则,我就见不到恩师了!”陈志远又是一阵大哭。
黄道周见他如此惨状,又听他说得恳切,心中疑虑顿时消散:好!传令三军,即刻进军婺源!
午时三刻,明军列阵婺源城外。黄道周骑在马上,望着寂静的城墙,心中隐隐不安。
忽然,城头一声炮响,城门大开,耿青云率领一队清军冲出。
“恩师,又见面了!赶快投降,荣华富贵少不了!”耿青云哈哈大笑。
黄道周一愣,马上明白了,自己中计了!
耿青云!你这叛徒!黄道周大怒,挥剑指向前方,大喝一声:全军进攻!
就在明军向前冲锋时,异变突生。
两侧山林中突然杀声震天,无数清军伏兵如潮水般涌出。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明军顿时陷入混乱。
结阵!快结阵!黄道周声嘶力竭地呼喊。
但为时已晚。清军骑兵从侧翼突入,马刀挥舞间,乡勇成片倒下。陈志远见机不妙,突然拔剑指向黄道周:
擒杀黄道周者,赏银千两!
你......你这孽徒!黄道周目眦欲裂,险些从马上栽下。
混战中,明军阵型大乱。乡勇们虽然奋勇抵抗,但装备简陋、缺乏训练的弱点暴露无遗。
清军长枪如林,步步紧逼,每一次突刺都带起一片血花。
保护阁老!亲兵队长李刚浑身是血,仍然死战不退。
他一刀劈翻一名清军,却被另一支长枪刺穿胸膛。
李刚!黄道周老泪纵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队黑衣人突然从清军后方杀出。为首之人正是周奎。
“砰砰!砰!”
“轰!轰!轰!”
火帽枪喷出火舌,掌心雷炸出了一片白地。
阁老快走!周奎冲到黄道周身边,大声道:我们断后!
黄道周在剩余亲兵的护卫下杀出重围。
回头望去,只见战场上尸横遍野,残存的乡勇正在四散奔逃。
缺乏训练的乡勇,遇到了人数相近的正规军,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这一战,黄道周部四千多人几乎全军覆没。
若不是沧州军细作及时相救,这位老臣恐怕就要在此殉国了。
夜色中,黄道周望着婺源方向,久久不语。这一败,不仅败光了北伐的本钱,更让他看清了人心的险恶。
夕阳西下,黄道周站在荒山顶上,身边只剩下不到五百残兵。远处,清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阁老,接下来该怎么办?”王文忠低声问道。
黄道周望着北方,眼中泪光闪烁,喃喃道:“天不佑大明啊......”
此刻他才明白,单凭一腔热血,终究难挽狂澜。北伐大业,恐怕就要在此终结了。
“阁老!汉人江山不会亡!”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正是周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