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问将这一夜半日所发生的事,说了个仔细,和布芙快步朝陆文铮帅帐走去。
程医正,这次去三门关的首要任务是医好陆文铮,所以,在陆文铮没好之前,他是要贴身跟随的。
而陆文铮这次是急行军,他跟不上,坐着马车紧赶慢赶,终于追上了,刚到不久,到了之后,就把陆问一顿臭骂。
陆文铮旧伤未愈,伤口崩开,加上体虚力竭,又新添一个心脉受损,他之前的调理全白忙活,反而加重了。
陆文铮必须回三门关养伤,否则下辈子可能都不能用武了,而陆文铮不听劝阻,非要留在战场,陆问和程医正都劝不住,就想让布芙劝上一劝。
昨夜,陆问置办了棺木,搭了一个简易的灵堂,请了一个西兀的老妇人为温柔整理了遗容。
而,陆问嘴里的小世子棺生,昨夜一口奶没喝,也不睡觉,哭了一宿。
陆问使重金请了一个哺乳期的妇人喂孩子,结果孩子一口不吃,塞嘴里就用舌头往外顶。
他以为是孩子不喜欢那妇人奶汁的味道,又换了个妇人喂,还是不吃,就是哭。
陆问抱了一宿孩子,孩子哭的嗓子都哑了,陆文铮醒后,换他亲爹抱,也是一个样子。
可把陆问心疼坏了,刚出生一天的孩子,哪能不吃奶,一直哭啊?
布芙再看陆问狼狈又憔悴的样子,就懂了,昨晚也真是难为他了,男主子重伤昏迷,女主子后事要操办,少主子又不吃不喝不睡觉。
布芙拍了拍陆问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我跟你一起扛”的眼神。
一入帐,布芙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让眼睛适应光线,还不等她看清帐里都有谁,旁边窜过来一个老头,开始扒拉她,边扒拉边训:
“天老爷啊!你这丫头,咋把自己造祸成这样,这穿的啥呀?身上是你的血还是别人的血?伤哪了?左胳膊没再伤到吧?啊?”
“程老头,你来啦?别扒拉了,疼,浑身疼,哪哪都疼,一会儿给我好好整整。”
布芙看向坐在行军床上的陆文铮,面无血色,正柔声哄着怀里哇哇大哭的小婴孩,无措又心疼。
“元帅,我抱抱,您歇会儿。”
陆文铮疲累的看了一眼布芙,又轻柔的颠了颠孩子,才默默地把孩子递给布芙。
布芙怀里被陆文铮塞进那个软绵绵、热乎乎的小襁褓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平日里握惯了刀的双手,此刻却如同两根笨拙的铁棍,直挺挺地托着襁褓,手指头都不敢弯一下。
那小小的一团似乎感觉到了不适,扭动起来,布芙顿时如临大敌,更不敢动了。
她试图调整姿势,结果右手往上抬了半寸,左手却下意识往下沉,差点让小家伙头脚倒挂!她吓得赶紧固定住,动作幅度大得像是要摔跤。
旁边的程医正看得眼角直抽抽,忍不住小声提醒:“得托住脖颈,软乎着呢,对,这只手垫在下面,哎不是那样,弯一点,兜住了。”
布芙依言照做,手臂弯成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直角,浑身肌肉绷得比练功时还紧,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气儿吹大了惊着这小人儿。
陆问看着布芙那个别扭的姿势,想起了夫人给她穿女装,她怕动作大抖散了发髻,小心翼翼的样子,和现在没什么差别,那时他们还笑话她,说她象端鸡蛋的老太太。
笑话她的四人,陆望战死了,陆听和陆言虽被乌医老祖救了回来,但伤的太重了,得在床上躺上两三个月才能下地,哎!
布芙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陆问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阿布,你这抱孩子怎么又像老太太端鸡蛋,放松,哎,不对啊,昨晚看你抱的挺利索的呀。”·
“废话,昨晚是啥情景,那能一样吗?陆问,陆问,元帅,快看,他不哭了耶!”
果然,小棺生在布芙怀里安静了下来,布芙又端了一会儿,把孩子递给妇人,让她赶紧喂奶,结果,孩子一到妇人怀里又哭上了。
布芙接过来,不哭了。
再给妇人,又哭了!
众人齐齐诧异的看向布芙,布芙也笑了,“臭小子,你还挑个人,行!”
布芙低头仔细看着怀中这个皱巴巴的“小老头”,看不出具体哪里像父,哪里像母,但看着就是陆文铮和温柔生的孩子。
这就是夫人姐的骨肉,陆家的血脉,挑人,还挑食的臭小子。
布芙忽然想到了什么,嘱咐那妇人:“你把奶水挤到碗里,拿过来。”
很快,大半碗奶水端了过来,程医正又吩咐人拿了一个大一点的海碗,盛了热水,把那碗奶水放到热水里隔水温着,这样就不会喝着喝着就凉了。
布芙用小勺舀了半勺奶,喂到小棺生嘴边,那孩子,小嘴巴咕叽咕叽两下就喝了下去,急的直蹬腿,催布芙快点喂。
布芙赶紧一勺接一勺,不敢间断太久,生怕得罪那小家伙。
布芙大笑出声:“哈哈!原来如此,你这臭小子!哈哈哈!”笑着笑着就哭了。
“昨夜突围的时候,一个西兀兵的血溅了他一脸,他把嘴边的血喝了,这小子,来到世上的第一口,喝的是仇敌的血!”
帐内一片沉寂。
“落生棺材,生饮敌血,不含人乳,这小子生来就不凡,陆帅,此子将来了不得,好生培养吧!”
程医正的一番话打破了沉寂,也叫了停,说再喂就撑到了。
布芙谨记温柔临终遗言,问程医正:
“程老头,可给棺生看过诊?他可还好?我瞅着他的脸好像有点黄呢?”
“看了,老夫没看出什么不妥,为了以防万一,有机会让乌医老祖再给看看,跟毒有关的,他更权威。
这孩子有一些胎黄,不要紧,自己能退下去,这个季节,正中午的时候,把孩子裹严实了,背着风,晒几天太阳就好了。”
孩子不哭了,布芙又苦口婆心的劝陆文铮:
“元帅,您得听程医正的话,回三门关安心养伤,平川这里有我,你放心,我饶不了元天甯!
夫人姐还等着你送她回家呢,得入土为安啊。”
陆文铮被说服,同意和程医正回三门关养伤,但程医正说陆文铮的身体要缓上一缓再出发,怎么也要休整三日。
陆文铮索性定了七日之后,他想等温柔过了头七,再安安稳稳上路。
可,就这七日,布芙的身世掀起了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