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反救赎的始末(60)
泽田敏夫搓着保养得宜的双手,脸上堆满了近乎虔诚的谄媚笑容,微微弓着腰,将童磨引向收藏馆最核心、安保也最严密的展厅。
巨大的财富和内心的空虚让他此刻在童磨面前,卑微得如同最虔诚的信徒。
“教主大人,您能拨冗莅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泽田感激涕零!”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向展厅中央那座被柔和射灯笼罩的庞然大物
“请容我为您介绍本馆的镇馆之宝,也是我毕生心血所系——江户时期的传世杰作,‘时雨’。”
那座名为“时雨”的巨型落地座钟,高约两米,由深色的名贵木材打造,表面流淌着岁月沉淀的光泽。
钟体线条古朴而厚重,内部精密的机括虽不可见,却仿佛能感受到齿轮咬合的沉静力量。
最引人注目的,是钟顶精致的报时鸟装置,羽毛纤毫毕现,姿态栩栩如生。
泽田敏夫语气中充满了炫耀与一种病态的占有欲:“它不仅仅是计时器,教主大人,它是艺术,是历史的低语!它的报时鸟鸣唱,据说能洗涤灵魂……当然,在您无上的荣光面前,它也只能算是一件小小的玩物。弘明!”
他忽然提高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朝展厅角落一个单薄的身影喊道。
藤原弘明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立刻从阴影中快步走出。
他穿着合体但略显宽大的深色西装,身形过分瘦削,脸颊微微凹陷,低垂着眼睑,恭敬地站定在泽田敏夫和童磨侧后方一步远的地方。
“教主大人,这位是藤原弘明,我的馆长助理。”泽田敏夫随意地拍了拍藤原弘明的肩膀,动作像在展示一件物品
“这孩子虽然不成大器,但胜在还算细心,对‘时雨’的构造和历史也略知一二。就让他为您详细讲解一番,权当是打发时间的小节目。”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藤原弘明的作用仅限于此。
“是,馆主。”藤原弘明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他微微抬起头,目光飞快地扫过童磨七彩琉璃般的眼眸,随即又迅速垂下,不敢有丝毫停留。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时雨”座钟旁,拿起讲解用的指示棒,动作标准却透着一股刻板的僵硬。
“教主大人,”藤原弘明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尺子上量出来的标准刻度,毫无情感波动
“这便是馆主珍藏的国宝级座钟,‘时雨’。它制作于江户时代中期,高约两米,主体采用稀有的黑檀木与金丝楠木拼接而成。其内部机括极其复杂精妙,由超过一千两百个独立零件组成,尤其以顶部的报时鸟鸣唱装置闻名于世。每当整点……”
冰冷而压抑的空气仿佛凝固在展厅。童磨七彩的琉璃瞳仁流转着非人的光泽,目光却并未落在钟上,而是穿透了藤原弘明那层恭敬疏离的薄壳,精准地锁定了那个在记忆深处、未来将执掌教团庞杂事务、忠诚而干练的总管身影。
只是眼前这个藤原,被泽田敏夫如同介绍一件附属品般推出,身形单薄得摇摇欲坠,眼神深处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被深深压抑的、无处可逃的绝望,与未来那个沉稳持重的总管判若两人。
他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展示品,被随意摆放在这座冰冷的财富堡垒里。
“藤原君。”童磨空灵的声音如同冰珠滴落玉盘,清晰地打断了那机械的、毫无生气的解说。
藤原维持着僵硬的动作抬起头,脸上是训练有素却无比苍白的职业表情:“教主大人有何吩咐?”声音里有一丝极力掩饰的紧绷。
童磨脸上那悲悯众生的微笑弧度没有丝毫变化,七彩的眼眸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直视着藤原弘明试图躲闪的眼睛:“不开心的话,说出来会好很多哦。”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破了藤原精心维持的平静表象。
他脸上的肌肉瞬间失去了控制,细微地扭曲着,眼底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近乎恐惧的慌乱。
他几乎是本能地,仓惶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教……教主大人说笑了,能在此侍奉您,讲解馆主的珍宝,是……是我的荣幸。”
他试图将话题拉回安全的轨道,手指死死攥紧了冰凉的指示棒,“关于‘时雨’的报时鸟,它的触发机制……”
“万世极乐,万世极乐。”
童磨却轻缓地向前迈了一小步,七彩的瞳孔在柔和灯烛下流转着奇异而冰冷的光晕,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仿佛能碾碎一切伪装的力量,将藤原的转移话题彻底打断。
他微微歪头,如同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理:“让人难受或痛苦的事,没必要勉强自己去做。这是我们的教义。”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藤原弘明摇摇欲坠的心房上。他的呼吸猛地一窒,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捏着指示棒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指节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在教主这双仿佛能看透灵魂最深处污秽与痛苦的眼睛面前,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所有衣服,赤身裸体地站在冰天雪地之中,任何伪装都显得如此可笑而徒劳。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砾,一个音节也挤不出来,只剩下绝望的窒息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对峙,藤原内心那根紧绷的弦即将彻底崩断的瞬间——
“藤原弘明!!!”
一声充满暴怒、掌控欲和刻骨鄙夷的尖锐女声,如同淬毒的利箭般撕裂了展厅凝固的空气
紧接着是沉重而倨傲的脚步声。藤原弘明的父母——藤原一真和藤原美智子,竟不顾保安的阻拦,满脸怒容地强行闯入了这安保森严的核心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