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殿难得安静了下来，只有地火脉偶尔发出的低沉轰鸣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
最后一座蕴灵塔被青岚宗的使者小心翼翼收入特制的储物袋中，塔身流转的灵光在袋口合拢的瞬间被切断，仿佛连殿内的光线都暗淡了几分。
那位一直板着脸的青岚宗使者，此刻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
他抚摸着储物袋，转向李长老，郑重拱手：“百炼宗炼器之术，果然名不虚传。
两月之期，五十座蕴灵塔，竟真如期完成，且品质上乘。我宗长老见到这批货色，定会十分满意。”
李长老古板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无波：“份内之事，贵使满意便好。”
但他负在身后的手，那始终紧握的拳头，指节稍稍放松了些，透露出他内心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送走青岚宗的人，殿内那根紧绷了整整两个月的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不知是谁先带头喊了一嗓子：“成了！我们成了！”
压抑已久的欢呼声瞬间如潮水般炸开，冲散了往日弥漫的焦灼和烟尘气。
两个月不眠不休的煎熬、反复修改的焦躁、生怕延误战战兢兢，此刻全都化为宣泄的浪潮。
弟子们互相捶打着肩膀，脸上洋溢着疲惫却真实的笑容。
就连一向最严肃、不苟言笑的李长老，站在殿门口望着这群年轻人，嘴角也几不可察地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夜膳堂加灵食，所有参与此项目的弟子，额外赏十块下品灵石，以示嘉奖。”
消息传开，项目组的所有弟子都喜笑颜开。
十块下品灵石，对他们这些普通外门甚至记名弟子而言，可不是小数目，足以换取不少修炼资源或是好好犒劳自己一番。
当晚的膳堂比往常热闹了数倍。
平时用来充饥的普通饭食被撤下，换上了精心烹制的灵谷饭、低阶妖兽肉炖的浓汤，甚至每人还能分到一小杯助长灵气的果酿。
食物的香气混合着弟子们兴奋的说笑声，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显得格外温暖有人气。
李长老露了个面，勉励几句便离开了，剩下的弟子们这才真正放松下来，气氛愈加热烈。
墨长老心情显然极好，端着酒杯，笑呵呵地穿梭在弟子中间，时不时停下与人喝上一杯。
他转到徐易辰这一桌时，特意停下了脚步，声音温和却带着明显的赞许，音量不大，但足以让周围几桌的人都听见。
“这次任务重，时间紧，大伙都辛苦了，个个都是好样的。”他先环视一圈，肯定了所有人的努力，然后目光慈和地落在正埋头吃饭的徐易辰身上，“尤其要提一提易辰。这次他负责的基础模块数量最多，任务最杂。
老夫亲自查验过了，整整三百块玉板基板，铭刻器纹、注入灵力，无一差错，精度更是远超标准。
后期效率更是没得说，一个人几乎能顶三个人用，为我们按时交付立了大功。
不错，真不错，踏实又心细。”
这话一出，不少目光“唰”地一下都聚焦到徐易辰身上。
有惊讶，有羡慕，有真心实意的佩服，同桌的几位师兄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响起几声真诚的恭喜。
徐易辰赶紧放下筷子站起来，端起手边的粗瓷酒杯，脸上适当地露出些局促和感激，语气十分谦逊：“师尊您过奖了。
都是师尊您指导有方，师兄们平时带我、帮我，我才能跟上进度。
我就是严格按照玉简规程，一步一步来，生怕出错拖了大家后腿，不敢有丝毫取巧。”
他这番话听得墨长老更是满意，脸上的皱纹都笑得舒展开来，连连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不骄不躁，好，好啊！继续保持。”
但在不远处靠柱子的那张桌子上，赵干却觉得眼前丰盛的灵食变得索然无味。
他阴沉着脸，一口闷掉了杯里那点可怜的果酿。
那甜滋滋的酿液此刻入口却显得格外苦涩酸溜，呛得他喉咙发紧，脸色更加难看。
庆功宴上的热闹欢腾像是一层无形的膜，把他隔绝在外面。
他听着周围肆无忌惮的欢笑声，看着徐易辰那桌被众人围着说话、俨然成为焦点的样子，再看看自己这边冷清的角落，只觉得胸口一股郁气堵得发慌，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也辛苦了两个月，每天熬得眼睛通红，腰酸背痛，灵力透支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完不成自己那部分任务。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风头、所有的表扬都被一个刚来宗门没多久、资质平平的记名弟子抢了去？“无一差错”、“效率没得说”？呸！不过是会溜须拍马、运气好罢了！那些基础模块本来就没什么技术含量，换谁不能做？
他越想越气，只觉得那一声声对徐易辰的夸赞都像是在打他的脸。
他猛地抓过桌上的陶制酒壶，又给自己倒满一杯，再次仰头灌下。
火辣的酒液烧过喉咙，却丝毫浇不灭心头那簇越烧越旺的邪火。
他的目光阴恻恻地穿过喧闹的人群，死死钉在徐易辰的背影上，如果目光能杀人，恐怕早已将那个背影洞穿。
凭什么？一个半路出家、来历不明的外人，凭什么就能得到墨长老如此明显的青睐和偏爱？那些表扬，那些关注，那些资源，本该是他这种在宗门待了更久、付出更多的弟子的！
就在这时，他邻座一个喝得有点多的弟子，大着舌头，晕乎乎地凑过来，带着满嘴酒气低笑道：“赵、赵师兄，看、看见没？还、还得是徐师弟厉害啊，嗝，真是、是人不可貌相，我、我前几日半夜从坊市回来，抄近道路过他住的那片偏僻小院，瞧、瞧见他屋里还有光透出来，怕不是还在用功呢...啧，真、真拼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赵干正往嘴边送酒的手猛地一顿，酒杯停在半空。
独自一人？半夜院里还有光？神神秘秘，鬼鬼祟祟？
一连串的疑问瞬间砸进他几乎被嫉妒和愤懑烧得糊涂的脑子里，像是一颗火星掉进了油桶。
徐易辰住的那个小院他知道，在宗门最偏僻的角落，平时根本没人会过去。
他一个人整天窝在里面，深更半夜还不熄灯，能干什么正经事？百炼宗门规森严，明令禁止弟子私炼不明法器，更严禁修习任何来历不明的邪术。
一个念头如同疯狂滋生的毒藤般迅速缠绕上来，那小子肯定有鬼！不是在偷偷捣鼓什么见不得人的禁忌器物，就是藏了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甚至可能是用了什么邪门手段来提升炼器速度！
对！一定是这样！不然根本无法解释，他一个新人，进度怎么可能这么快？质量还那么高？肯定是用了什么不正当的、违反门规的手段！
赵干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一种混合着报复性快感和扭曲正义感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他感觉自己终于抓住了徐易辰隐藏的小辫子，一个足以将其彻底打入尘埃的把柄。
搞垮他。
这个念头清晰无比、冰冷而坚定地浮现出来，驱散了所有酒意。
只要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徐易辰违反了门规，在私下进行禁忌研究或修炼邪术，到时候看墨长老还怎么护着他！看他还怎么得意！看那些夸奖他的人又会是什么表情！
庆功宴的喧嚣还在继续，灵食的香气依旧弥漫，但赵干却仿佛置身事外。
他悄悄放下了那只劣质的酒杯，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不再看任何人的笑脸，低着头，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丝冰冷而兴奋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徐易辰身败名裂、被逐出宗门的场景。
他已经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必须找个万无一失的机会，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去那个偏僻的小院里好好“看一看”。
他要知道，徐易辰究竟在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