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坐在床沿,脚泡在木盆里,水还有点温。她低头看着水面,手指动了动,没再像从前那样由着人拿捏。
她把脚擦干,穿好布鞋,走到床头的小木匣前。油灯还亮着,她掀开匣盖,数了数里面的粮票。原本该有四张,现在只剩半张。她眉头一皱,心里有了数。
前两天她就发现不对劲。家里没买米,可堂屋柜子里的米袋轻了不少。她问王秀莲,王秀莲说没动过。那还能是谁?
她想起陆梅上回来,说是找针线,进了西屋,在柜子前站了好一会儿。走的时候,手插在衣兜里,低着头,像是怕人看见什么。
林晚没声张。她把剩下的粮票收进贴身布袋,又在木匣里留了一张。要是有人来拿,她就能知道是谁。
第二天一早,她照常起床干活。挑水、喂猪、扫地,一样不落。王秀莲看了几眼,没说什么,转身去厨房熬粥。
林晚故意少用粮票,做饭时多掺玉米面。别人问起,就说省着点过日子。她在等,等那个伸手的人再来。
第三天中午,太阳正高。林晚端着洗衣盆往井台走,走到一半,拐进院墙后的柴堆边蹲下。她把盆放在地上,耳朵竖着听动静。
过了约莫一刻钟,院门“吱呀”一声开了。陆梅探头看了看,见没人,快步走进来,直奔西屋。
林晚屏住呼吸,悄悄挪到窗根底下。她看见陆梅拉开木匣,抓出那张粮票,塞进衣兜,转身就要走。
林晚站起身,几步绕到门口,正好撞上要出门的陆梅。
“姐,你拿我屋里那张粮票,是打算换啥?”她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
陆梅一愣,手立刻捂住衣兜:“我没拿啥,你别乱说。”
“那你兜里鼓囊的是啥?”林晚盯着她,“我匣子里本来有四张,昨儿剩三张半,今儿就剩半张了。你要是借,跟我说一声也行,写个条子也行。可你连个招呼都不打,算啥?”
陆梅脸涨红:“我……我是替妈拿的!她说要买米,让我来取。”
“哦?”林晚冷笑,“那你去问问妈,咱家最近买米了没?账本记着呢,你敢对质不?”
两人正说着,王秀莲从堂屋出来了。她手里还拿着纳鞋底的针线,脸色不太好看。
“咋了这是?”她问。
林晚转过身,语气平稳:“妈,我粮票少了三张半,刚才看见姑姐从我屋里出来,兜里揣着一张。她说替您拿的,您知道这事不?”
王秀莲眼神一沉,看向陆梅:“梅子,你兜里是啥?”
陆梅支吾着:“我……我就拿了一张,想着先用着……回头还她……”
“你还?”林晚打断她,“你哪次来都顺手拿点东西,鸡蛋、盐、布头,哪样跟我和妈说过?上次红糖糕的事还没完,这回又来偷粮票?”
“谁偷了!”陆梅急了,“我是你姑姐,拿你两张粮票咋了?你一个外人,还管到我头上来了?”
王秀莲一听,脸色变了。她往前一步,声音冷了下来:“你说谁外人?她是俺儿媳妇,是你弟妹!你倒好,三天两头往这跑,吃俺家的,拿俺家的,还嫌不够?”
陆梅没想到亲妈会这么说,一下子慌了:“妈,我不是……我是看他们日子紧,想帮衬点……”
“帮衬?”林晚笑了,“你帮衬就是把我们省下来的粮票拿去换瓜子嗑?上回你在供销社门口卖鸡蛋,用的就是我家的票吧?你以为我不知道?”
陆梅脸色发白,手抖了一下,终于从兜里掏出三张粮票,扔在地上:“行,我拿的!咋地?我不就是拿了几张票?你们至于这么逼我吗?”
王秀莲弯腰捡起粮票,一张张数完,抬头看着女儿:“梅子,家里不是没饭吃。你要是缺粮,跟妈说,妈给你。可你不能偷偷来拿,还是从晚晚屋里拿。她是媳妇,不是外人。你这样,让街坊听见,丢的是咱老陆家的脸!”
陆梅咬着嘴唇,眼里含着泪:“你们现在都护着她,忘了我是你亲闺女了是不是?陆峥有退伍费,有房子,她一个外来的,啥都有了,我还不能拿点?”
“放屁!”王秀莲突然吼了一声,“你弟刚回来那会,你帮他了吗?他伤了腿,你说他废了,劝他把房卖了分钱!现在人家自己站起来了,你倒来沾光?晚晚做蛋羹给你吃,你背后骂她装贤惠;她做红糖糕,你说她败家。你心里就没一点数?”
陆梅被骂得低下头,一句话说不出。
林晚看着她,语气平静:“姐,我不追究你这次。但得说清楚——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往后我屋里的东西,谁要拿,先打招呼。我是儿媳,不是丫鬟,也不是你们随便使唤的人。”
说完,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粮票,一张不少地收进布袋,转身回了西屋。
王秀莲站在原地,看着女儿,半天没说话。陆梅想开口,却被她抬手拦住。
“你走吧。”王秀莲声音低,“以后少来。”
陆梅咬着牙,转身冲出院子,脚步又急又乱。
堂屋静了一会儿。王秀莲慢慢走回门槛,坐下,手里的针线还在,可她没动。
西屋里,林晚坐在床边,拿出针线盒,开始缝补袜子。她手指稳,一针一线拉得很匀。阳光从窗棂斜照进来,落在她手背上。
她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是继续缝。
王秀莲在门外站了片刻,终于抬脚,朝西屋走去。
门被轻轻推开。